苏晚抬头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时针已经指向了四点。
冬日的夕阳将窗棂的影子拉得老长,在泥土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快步走到院子里,寒风立刻卷着枯叶扑面而来。
晾衣绳上的被单在风中猎猎作响,摸上去已经冻得发硬。
苏晚麻利地收起被单,又从空间取出一床新棉被。
剪刀划开被套的声响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发黄板结的旧棉絮被她一点点掏出来,像在剥离一段陈旧的历史。
雪白蓬松的新棉花在夕阳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苏晚小心翼翼地将其填入打着补丁的旧被套里。
针脚细密的被面上,褪色的鸳鸯戏水图案仿佛也焕发了新生。
没有棉花票的日子,她只能这样偷偷改善生活。
好在超市仓库里堆积如山的棉被存货,足够让全家度过这个寒冬。
“沙沙沙”身后突然传来窸窣的响动。
苏晚手上的动作一顿,转头看见三个小家伙已经醒了。
大娃正揉着眼睛坐起身,二娃像只小松鼠似的在被窝里拱来拱去,而安安则安静地抱着被子,头顶翘起一撮呆毛,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晕。
三个孩子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般透着健康的色泽。
大娃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容;二娃伸懒腰时棉袄下摆掀起,露出圆鼓鼓的小肚皮;就连最安静的安安也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得这么香甜了。
“娘~”
“娘亲~”
“娘~”
三个奶声奶气的呼唤此起彼伏,在寒冷的冬日里显得格外温暖。
苏晚的眼角不自觉柔和下来。
她提起那个竹编暖水壶,温热的水流注入崭新的搪瓷缸时腾起袅袅白雾。
又兑了些凉白开,她试了试温度才放在炕桌上:“慢慢喝,小心烫。”
三个孩子麻利地套上棉袄,像一队摇摇摆摆的小鸭子,排着队爬到炕桌边。
二娃的扣子系错了位,安安的辫子散了一半,大娃的裤腿还卷着一只。
但这些都掩不住他们眼中雀跃的神采。
大娃第一个捧起搪瓷缸,仰起头“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在细嫩的脖颈上划出明显的弧度;
二娃急吼吼地接过缸子,喝得太急,水珠顺着下巴滑落,在棉袄前襟上洇开几朵深色的花;
轮到安安时,小姑娘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对她来说略显沉重的茶缸,像捧着什么珍宝似的,小口小口地啜饮,粉嫩的腮帮子随着吞咽一鼓一鼓的,活像只偷喝牛奶的小奶猫。
火炕烧得正旺,屋里干燥温暖得让人喉咙发紧。
不一会儿,那一茶缸水就被喝得底朝天。
大娃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二娃打了个响亮的水嗝,安安则满足地眯起眼睛,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两弯月牙形的阴影。
“娘!要尿尿!”二娃突然扭着小身子嚷嚷起来,两条小短腿不安分地来回倒腾,活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苏晚连忙从墙角拎出尿壶,三个孩子已经自动排好了队。
大娃熟练地帮弟弟解开裤带,动作麻利得像个小大人;安安则安静地站在一旁,小手揪着棉袄下摆,等着娘亲帮忙。
此起彼伏的水声在屋里响起,像一曲奇特的交响乐。
苏晚端着沉甸甸的尿壶往屋后的厕所走去,冰凉的金属把手冻得她指尖发红。
说是厕所,不过是用黄泥砖草草垒起的一个小隔间。
斑驳的墙面上爬着几道裂缝,冷风从缝隙里直往里钻。
里头摆着个接尿的杉木桶,边缘已经被岁月磨得发亮;旁边地上埋了口粗陶大缸,缸口架着两块粗糙的榆木板子,人踩上去总会发出“吱呀”的抗议声。
这条件在村里已经算体面了。
好些人家连这样的私厕都没有,得裹紧棉袄,踩着积雪去村头的公共茅房。
倒完尿,她顺手从空间取出些消毒液撒在木桶里。
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一点小疏忽都可能酿成大祸。
家里的厕所虽然简陋,但至少独门独户,收拾起来也方便。
等开春了,她得想办法改造一下,最好能弄个冲水式的……
苏晚一边盘算着,一边搓了搓冻僵的手指。
大娃站在炕沿边,小小的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
他不安地绞着衣角,粗糙的布料在指间摩挲出细碎的声响。
那双肖似他父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追随着苏晚的身影,眼底藏着不符合年龄的忧虑。
他记得太清楚了,前些天娘亲躺在炕上气若游丝的模样,灶台冷得结霜,弟弟妹妹饿得直哭。
那种整个世界都要崩塌的恐惧,现在想起来还会让他浑身发抖。
“娘!”小家伙突然挺直腰板,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我帮你干活!”
他急急地拍着胸脯,仿佛这样就能掩饰嗓音里的颤抖。
那双还带着婴儿肥的小手已经摆出了干活的架势,却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才好。
苏晚手里的棉絮轻轻飘落。
她缓缓蹲下,直到视线与大娃齐平。
孩子稚嫩的脸上强装的镇定让她心尖发颤,眼尾那道不知何时添的细纹里盛满了心疼。
“大娃啊,”她伸手拂去孩子肩上沾的棉絮,声音柔得像初春的溪水,
“你帮娘看好弟弟妹妹,就是帮了大忙了。”
指尖轻轻点了点小家伙的鼻尖,“有你在,娘才放心。”
大娃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突然转身的动作带起一阵小风。
他一把牵住安安的手,又朝正在炕上打滚的二娃喊道:“二娃!再碰娘的毛线我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