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拧着眉头,满脸扭曲,好似在做什么强烈的思想斗争,但不多时,他终究是开了口:“这次祭祀,我们得拿适合条件的南禺幼童收集血引,但这种孩童极其难找。我们打听到扶风山的信徒寻到了好几个,马上跟过去,也就是跟到了古溪村。结果他们突然遇到了意外,人都死光了,我们借了他们的光,把本该他们的手的东西偷偷抢走了——”
说到此处,黑衣人被其他两个人狠狠瞪了几眼,他们倒不是在担心秘密外泄,而是在怪罪他这蠢货同伴说漏了嘴。
因为他这话就算是直接承认了,是他们绑走的无辜幼童。可一开始,他为了脱罪,张口闭口就是“不是他做的”,他的话错漏百出,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破绽,肯定是死定了。
关阇彦起初是奔着抓人来的,一直没工夫去石床处看看那些枉死的孩子。此时他已有时间又刚好被黑衣人的话引去了注意力,他就直接跨过了火烛群,垂首看向石床。
这些孩子死状凄惨,他顶着压力将眼神依次从他们小小的脸蛋扫去,别的孩子不说,王家儿子却是直接被他认了出来。
这孩子已经没了脸皮——被人生生活剥了,他的装束又很眼熟。
幼小的身体,浑身青紫,脸庞血肉模糊,眼珠甚至都被剐去了,死相极其凄惨。腐烂程度比其他尸体大太多,明显是被黑衣人们带入洞穴的时候,就咽气了。
他们连已经遭到荼毒的幼孩尸体都没放过。
所以,虽然在古溪村和他交手的那群黑衣人不是眼前这帮畜生,但趁乱劫走无辜孩子并杀害的人却是他们——除了王家孩子,其他孩子都死于他们手上。
他们的罪状甚至远远比已经死去的那些黑衣人还要大。
他攥了攥拳头,恨不得当场把这些畜生捏成齑粉。
“一帮畜生,”他踩着重步走回来,满脸煞气,毫不客气地指着刚才开口的黑衣人道,“手段如此狠毒,王叔家三口人真不是你们杀的么?”
魏郁春也已浑身颤抖,她怎么都想不到身边的威胁竟如此之多,原来这个山那个山的黑衣人多得数不过来。即便古溪村动手的黑衣人被灭了,却也会有其他的歹徒找上门,滔滔不绝。
她响起眼前黑衣人不久前说的话——“再去古溪村……”
妹妹巧儿本该也是他们的目标吧。而且他们知道自己的妹妹幸免遇难,竟还妄想再上门夺人。更可怕的是,若不是意外接触到了盘龙山,这些隐患她恐怕一辈子都发现不了。
黑衣人回着关阇彦的话:“不不是!真不是我们!我……我们看到王家的旁系信徒要逃跑,看他们人少,半路的时候才协力劫走了那家的儿子。”
“嚯,难怪我之前还奇怪为什么王叔那头的黑衣人会不见了呢,原来是你们杀的啊,那我是不是该好好夸夸你们?”
关阇彦提着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提了提刀刃,刮到了黑衣人的脸,没触碰一下,黑衣人便要抖上三抖,然后竟尿了一裤子。
魏郁春本觉着,王家和冯家相距甚远,而惨案却都发生在深夜,那就意味着黑衣人肯定自分两派,冯家那派被灭了,王家那派做好污蔑的后手再带走无辜孩童离去。
但直到今日知道,王家那派人在带走王家儿子的时候也被灭的内情后,她才明白了不对之处。
她问:“那时候王家的信徒们只是带走了王家儿子么?”
黑衣人道:“是……是的。”
“原来是这样……”她心中五味杂陈,抬首仰望灰暗的石壁,“冯家和王家应该是一起出事的,甚至王家还要比冯家早,王家发现冯家同类落难第一反应肯定是逃走,时间很紧,他们得安排好陷害的事宜,最多也只好就近带走王家的儿子,又怎么可能将村里其他无辜的孩子一起带走呢?他们根本没有时间了。”
“所以,真正劫走其他孩子的人其实是你们,你们隔岸观火,在冯家和王家的黑衣人们慌乱之时从中获利。事后也没有放过王家的儿子,对么?”
她的语气很冷,似一把无形的刀子。
黑衣人眼看就要哭出泪来,他已没有为自己开脱的余地了:“是……是这样……”
“可那时,王家儿子已经被剥皮死去了……”魏郁春心情灰败。
“但,为什么……是‘奇怪为什么王叔那头的黑衣人会不见了’?你是不是早就意识到了这些?但你没有告诉过我。”
魏郁春抬着复杂的眼神望向关阇彦,无助道。
关阇彦暗了暗神色,道:“是,我有过这些怀疑,所以那天和村人们处理完王氏的尸体后,还特意将王家里里外外查了一遍,没有任何拖拽的痕迹,甚至都没有一致的出门的脚印,这足以证明还有第三派歹徒的存在。”
他嘴角冷地扯了扯,斜眼盯了黑衣人一眼:“所以你说谎了,你和你的同伙其实很心急,在王家那派人还没出门前,你们就把已经死去的孩子劫走了吧?”
“随后你们把那些黑衣人们的尸体处理了,为什么会这么心急?难道不应该按照你说的那样,等他们出了村上了路再动手更好吗?何必如此费力,你在隐瞒什么?”
“我我……我只是记错了——”黑衣人崩溃大叫,但话音没结束,他便死于关阇彦的剑下。
对方冷血的话让魏郁春在内的所有人都震了震。
“我说过,说谎得死。”
事后他又若无其事地对魏郁春道:“说吧,这次挑谁来回答?”
魏郁春默了默,又指了一个人,并且接着问道:“为何要隐瞒?”
“因……因为我们怕被扶风山的信徒发现,我们知道他们还派了一大堆人守在村郊的雾林里。”
“我们若要出村就一定会经过那里,晚上天黑,仅仅带走孩子很好办,略加掩饰或者声东击西都行。但是若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杀人却很困难,同一组织的信徒都会用统一的秘术进行联系,杀得再隐蔽,都难。”
魏郁春又看了关阇彦一眼,心想眼前黑衣人其实和他们有着很大的信息差。
他们忧虑的雾林黑衣人其实早在先前就都被关阇彦杀掉了,而他们还一直深深相信他们还活着守在林里,因而顾虑重重。
她道:“你们既不想让村里人发现也不想被旁系发现,索性在王家就办了事,那时村里冯家刚好死着人,即便这些人有什么能让他们和同伙心照不宣的秘术,也会被混淆了判断对么?”
这个黑衣人一脸死灰地应她:“是的。”
“你们方才在这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们是不是还有同伙在地面上?”
“是的……”
“他们还活着么?”
“我……我我不知道。”
“一个人的死活都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亲眼见证了两个前人的惨状,他是断不敢说谎的。他是真的不知道。
魏郁春得到了回应却摇了摇头:“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