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缓急,孰重孰轻,搅得她方寸大乱!刚刚抱定的玉石俱焚之决心,被难以言说的负担,拖得迈不开腿。
“嗒嗒嗒——”
脚步声,突然去而复返,看来外头已经传令提人来杀,姚令喜心如刀绞,不由得转向章栽月,足下发力——
鱼死网破吧!就是现在,狗东西下地狱去吧!
然而章栽月听到她气促,淡淡垂目看来,狭长凤眸里,笑意不减,正是春风得意,逗弄猎物的好情致。
原来。对上他目光,姚令喜恍然大悟:原来他早就看穿自己的身份了!
“公子!公子不好了!”
脚步声急停门口,惊慌失措——
“走水了!”
“什么?”岑夫子正好写完最后一笔,惊诧起身:“进来说话!”
“是!”
“速速扑灭,绝不可引来巡防营和潜火队!”
“在扑了!只是,”来人焦头烂额,大汗淋漓——“只是毫无征兆,突然窜出十来股明火,扑灭不及,已经蔓延成灾,恐怕,恐怕一时之间——”
十来股明火?姚令喜闻言,精神骤然大振——
是四哥!绝对是四哥!他找不到我,就纵火扰乱章栽月的布置。
有救了!她长舒一口气,主心骨,噌噌疯长!
“传禹功亲守大门,除了潜火队,不许放任何人借口救火入府。”
章栽月话音未落,岑夫子捋白胡须摇头:“潜火队一进来,有些事,可就瞒不住了。”
“那么,就只能请他们殉职于此了。”
说着,无视岑夫子震惊一脸,章栽月继续吩咐:“传令伊运,如若潜火队进来,务必盯紧了,一个活口不留。”
“栽月!”岑夫子瞠目结舌,捋胡子的手,僵在胸口:“潜火队,何错之有啊。”
“夫子难道忘了?平康坊三百多条人命葬身火海,潜火队难辞其咎。”
“可是栽月,一码归一码,图丫头藏那么多刻版、油料——”
“夫子不必多言。”章栽月一意孤行,转而看向姚令喜,张口,确实对手下说的:“带贱人的陪嫁侍婢过来,我要亲眼看着她们,一个个人头落地。”
“是。属下这就去带人!”
“敢动我的人,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姚令喜恨恨怒视章栽月:“蠢东西,我早就说过,我的心上人,强你千倍万倍!等着他来取你狗命吧!”
“什么?!”
只言片语间,岑夫子豁然明了——原来闯入我房中的蟊贼,正是加害图丫头的蛇蝎毒妇——宁国公主!
原来她不是手段高杆,从外头闯入,而是被困在此间,根本出不去。
是以,所谓挟持欢儿一事,也就是无稽之谈了!
可她与程千户二人,既然想到了放火,何不伺机逃跑?如此孤身一人,铤而走险,阴潜到此,岂非自寻死路?
难道,是偷听到了书信的事?又或者,还想寻机,救下自己人?
一路上,姚令喜那风箱似的呼吸,将她的担忧惊惧暴露得明明白白。
岑夫子一霎想透所有关节,忽然觉得这对主仆,一个孤勇,一个忠顺,宁国公主又口口声声有男人、有心上人,怎会为了得到栽月而欺凌图丫头,做出那等丧尽天良之事?
他缓缓移目章栽月。
“不对劲。”
心中所想太过骇人,岑夫子心神大乱,冲章栽月直摇头:“不对劲啊,栽月。你可曾确认,当真是这孩子——”
一听“这孩子”三字,章栽月脸色骤变,抬手一记耳光——“啪!”
甩翻姚令喜——
“贱人!蛊惑到我家老夫子身上了!”他一改淡漠,怒气冲天,抬脚踏到姚令喜胸口——
“是你亲口承认,找到阿图,欺辱她,作践她,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亲口承认了?”岑夫子瞠然错愕,看着一推就倒的姚令喜,更觉匪夷所思,“怎么会呢?承认了,不是更应该跑吗?躲回侯府告状,躲到宣平侯和皇后身后,不就可以苟全性命了么,何苦巴巴地跑来送死?”
“是啊。”姚令喜被踩在地上,脸上火辣辣烧疼,脑瓜子嗡嗡作响,但她知道四哥正外面想办法,她不怕了。
相反,她还要用尽一切手段,拖延时间,等四哥把火烧到最大,烧到章栽月身上来,等程千户引亲兵来援,而她只要把章栽月拖在这儿,丹歌她们,就还能多喘几口气。
“哈哈哈!我说是你就信,我还说我是你姑奶奶呢!”姚令喜肆无忌惮,仰天大笑:“章栽月,你个蠢货!人家老爷子一眼就能看穿的——啊!!!”
章栽月脚底用力,靴子左右踩蹍,肋骨痛不可当,疼得姚令喜泪花四溅。
“夫子您有所不知,贱人诡计多端,最会花言巧语,装疯卖傻,您千万别被她给骗了。”
“这倒是。”
这倒是,有理。一经提醒,岑夫子想起方才被姚令喜威吓胁迫,的确是上当受骗,此女言行举止,难以捉摸,确实非常具有迷惑性。
没理由相信一个外人,却质疑图丫头亲口指认的罪人,还怀疑自己的足智多谋宝贝侄外孙。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那就送她上路吧。岑夫子手捋胡须,按压犹疑,容色随即冷峻,视线落到姚令喜腰间。
“贱人,喜欢玩火是么。”
章栽月碾着姚令喜胸口,虽然他现在看不到外头的火势,但是平康坊那夜的火,烧在他心间,从未熄灭。
此时看到姚令喜故伎重施,再度纵火行凶,他淡定不起来,也实在忍无可忍,决定尽快送这个毒妇下地狱。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撤回脚,高声唤人进来,“去,为宁国公主提个贴身侍卫过来。”
“是,公子。”
仆人领命而去。章栽月伫立姚令喜身侧,目光冷冰冰穿过她身体,向她宣告一个崭新的死法:
“无须我动手,你的侍卫就会将你生吞活剥,皮肉纠缠。而我,只需要点燃你的衣裳头发,亲眼看着你们蜷缩、惨叫,滋滋冒油,燃成蜡烛,化作死灰。你的人,也会跟你一道,被烧成焦炭,挫骨扬灰。
我便烧一座府邸给你又如何。明日人人都会知道你私通侍卫,自杀殉情,你的爹娘兄长,还要因此给我赔礼谢罪。而那些书信,就会放在你的骨灰盒夹层里,被你爹娘亲手捧回宣平侯府,日夜供奉,成为我随时可以引爆的火线。”
“你得意什么?”
姚令喜翻个白眼,她现在满嘴腥甜,喘口气都会胸痛,但她丝毫不怯,张嘴就反唇相讥——
“我死了,你的女人也干净不了。更何况我从未害过她,这一点她自己清楚,真正害她的贼人更清楚!就只有你这个有头无脑的蠢货章栽月,蒙在鼓里!”
“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
章栽月怒火攻心,抬脚直冲姚令喜脖颈,当场就要踩死再说,怎料岑夫子突然出手,一把拦住。
“不急。”岑夫子安抚他怒气,“栽月你搜搜,她身上,藏着一粒药丸。”
搜身?章栽月放下脚站定,充满鄙夷地看着姚令喜,贱人的脏身子,他绝对不碰。
“拿出来。”
他趾高气昂,不屑动手。
“凭什么?”姚令喜扶着墙,慢慢爬起来,不怕死地走向章栽月:“这是我男人给我的宝贝,你想要,也找个好男人去啊!”
她看准了章栽月嫌弃她,不会碰她,一步一步,朝他逼近,逼得他退却,同时在袖中摸到瓷瓶,空出药丸,径直往嘴里塞。
“快阻止她!”
岑夫子一声爆喝,外间应声闯入两人,长臂伸展,齐齐出掌——“通!”
掌落姚令喜背心!
“噗——”
一口老血喷出,剧烈的疼痛,霎时传遍头尾,姚令喜眼前一黑,药丸脱手,整个人朝前乱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