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被闻寻突然黯下的阴冷目光盯得有些发毛。自己回答的有哪里不对吗?怎么觉得他眼中的怀疑不减反增呢?
流萤渐渐收了上翘的唇角,低头摆弄起袖子,却依旧觉得双手无处安放,便起身想要去茶几上拿杯茶压一压。
未料她刚走下脚踏,后头闻寻凉薄发寒的声音就如冬月冰柱般将她冰封定住。
“你可见过越郡王?”
闻寻声音轻飘,好似问得不痛不痒,可落入流萤耳中却早已石破天惊。
越郡王,就是闻景!
他居然问自己认不认识闻景?
他怎会把自己与闻景联系到一块儿?!
流萤咚咚猛跳的心,都快要从震惊到难以合上的嘴巴里蹦出来,幸好是背对着闻景,还有让她眨眼喘气、压下心头惊涛骇浪的机会。
强稳住了身形,继续往茶几靠,想给自己多争取一些思考的时间。
可是思绪纷杂似蛛网,难以理出头绪。流萤唯有快速将今晚闻寻与自己说的过每一句话都过一遍,希望能从中找出关联。他绝不可能是突发奇想,就问出这么个八杆子打不到的问题。
说到八杆子打不到的问题……不相干的人……旁人……
流萤突然想起刚进寝殿时,闻寻曾问过自己为何不主动委身与他、是否心里有别人。
难道……难道他所谓的别人……其实是指闻景?!
那为什么还要应承听自己解释私会纸条一事呢?
如果闻寻一开始就是想知道这个事儿,那他又在迟疑什么?为什么不一鼓作气问下去,而是隐忍半晌后才选择爆发?
还有最重要的,是到底发生了何事,竟让闻寻不惜用这种也将他暴露出来的方式来试探自己。
他在这个时候提到闻景,不就挑明了对闻景早有芥蒂、早设提防吗?
眼见离茶几越来越近,思绪却越来越乱。流萤机械抬起胳膊,巨大的压迫感瞬间侵占全身,她只觉得指尖冰凉,以至于触碰到茶盏都是后知后觉的滚烫。
急急放下,掐疼了指腹,才重新端起。长舒一口气转过身,流萤决定硬着头皮赌一把。
“见过。”
她极力调整僵硬的表情,佯装大方回话,“宣嫔妾进宫的圣旨,就是越郡王领人送来的。”
闻景作为皇室成员,是皇室形象的代表,封地上任何和皇家有关的活动都必须出席。像宣领圣旨这种大事,自然少不了他在场。
流萤猜测闻寻一定是掌握了某些可靠线报,才会怀疑到她头上。所以她不能太过装傻,必须得先说一些真话,才好博得信任。
“就那一次?”
闻寻接过茶盏没喝,只推指转了半圈,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离家那日越郡王也来送行。王爷恭喜父亲家有俊女,也嘱咐嫔妾入宫后要谨言慎行,安守本分,莫要让父母担心。”
流萤低垂着眼眸,说得平静又乖顺。她原以为回答得落落大方就能展示出自己的问心无愧,不想落入闻寻眼中,却仿佛是忆起心上人时才会有的眼含春水、柔情似柳。
莫名看得他心头冷焰更胜,忍不住扬手一泼,滚烫茶水霎时洒了流萤满身。
浓浓的茶渍很快浸透衣裳,染在团簇上像极了大片落败的菊花,狼狈又难看。
流萤固然气闷,但也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没空与其计较。
只思忖着那两次与闻景同框皆是大庭广众之下,许多人都能见证。明明她说的都是实话,闻寻为何仍不买账,难道是闻寻还探听到了别的消息?
且看他怒急的模样,千万别是自己的假身份暴露了才好,她可不想死在这儿。于是腾地起身,顾不得身上被烫得火烧,直接屈膝跪在了脚踏上。
“皇上,越郡王的确到府中做过客,却从来只在书房与父亲下棋为乐。嫔妾虽是性子顽劣了些,但也懂得避男避嫌的闺秀之礼。不知皇上为何要一直问嫔妾与越郡王是否有过节?莫不是听到了什么离谱传言?若是的话,您只管明着问,嫔妾一定如实相告。”
流萤想借方才说的私会纸条一事还没完全过劲儿,将自己与闻景的关系也往模棱两可的男女私情上引,试图混淆视听。
反正只要不是假身份被拆穿,一切就都有的圆。
她亮着眸子定定直视闻寻,不肯错过闻寻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实则手心里已全是冷汗。
终于见他眼底寒意渐渐褪去,流萤紧绷的情绪才得以有所缓解,静静等待闻寻下一句问话。
还以为是她不遮不掩的正直态度让闻寻放下心来。殊不知,闻寻只是在听到避男避嫌几个字时略感满意,而下一秒又猛然惊醒。
他为什么会突然生出一种“算你识趣”的诡异反应?
又为什么要在乎流萤与闻景究竟是怎么个接触法儿?
不是应该只要知道俩人到底有没有来往不就够了吗?
一连串的反问,突然像无数根离了弦的箭,齐刷刷穿透闻寻胸膛,最后连心带人一起钉在靶子上,不得动弹。
闻寻下意识攥了攥拳,竟发现连掌心里都是咚咚不停的震动。
扭头再看地上正仰着脸儿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流萤,那咚咚声居然更猛烈。闻寻立即狠拍下大腿,想要震住它。
真是的,心慌什么!
可他啪的这一下太过突然,流萤明显也吓了一跳,当即换了狐疑眼神看自己。
霎那间,闻寻只觉得从未如此如坐针毡,明明对她的戒备还没放下,却先被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崩盘了全部计划。
没法再冷静与其绕弯子,只好幽怨又愤恨地狠狠剜了流萤一眼,直截了当道出自己真正想问的话。
“我不信江绮玉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你一人布局,你只告诉我,越郡王到底有没有施以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