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随风和牧伴阳两个人,一左一右,骑着马,护送自己的妹妹出城。牧看已经先行一步,他十分谨慎,要确保前路没有任何障碍,才安心让停云通过。
仲夏原本是在轿子里陪着停云的,奈何她生性好动,坐不住,见停云快要睡着了,就出去,骑上她心爱的马,策马奔腾。
此时,停云一个人坐在轿子里,心情十分平静。
昨夜她去与父亲道别时,父亲只与她说了一句话。
“遇沉沉不语之士,且莫输心;见惺惺自好之人,应须防口。”
她在京中,需谨记这句话。
她父亲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不是只靠手中的干戈,更靠的是腹中的诗书。
到了两县交界处,她的两位哥哥不得不止步了。
停云下车,与哥哥们拜别。
“停云,此去一定要小心,这把匕首是我专门托人做的,我已经用了一阵,手把已经磨平了,你拿着防身。本来之前就想给你,可是拖到了现在。”牧伴阳看着停云,无力地说,他在妹妹面前,才真的像个哥哥。
“谢谢哥,别担心我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停云安慰他。
“还请哥哥们照顾好爹爹。”说完,向他们行了礼,就上了轿子,因为她害怕自己掉眼泪,她已经压抑了有一阵了,在家时没哭,因为不想他们担心,去见老师时没哭,也是害怕老师担心,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时,她才敢哭,不知道哭什么,是舍不得离别,还是害怕前路的荆棘。
牧随风和牧伴阳看着轿子远去,心中空落落的,两人牵着马,一步一步走回去。
“哥,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不知道。”
“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停云了。”
“不会的。”
他们只说了这两句话,就没说了,就这样默默走回去,回去后,又是意气风发的小将军。
不是害怕离别的小孩。
停云在往京中赶的时候,宋家在干什么呢。
宋家自收到圣旨后,皆大欢喜,可唯独没管家中这个准新郎官。
宋杜平这几日上朝时,收到的祝福可谓是数不胜数,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都得说这么一句,面子上才过得去。
皇后也受了不少妃子的道喜,说她命好,皇上这么宠爱,太子这么争气,连娘家侄子都有如此好的姻缘。
宋杜灵都一一受着,身为后宫之主,她极力装得贤良淑德,宽厚仁义。
宋应辰在他们都欢喜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成婚的消息。自两年前,他就不喜城中的生活,再加上实在没什么事情可做,他就自己去了城外的山中,这两年慢慢地拾拾捡捡,修修补补,在山中有了一间自己的房子,就在一座寺庙底下,庙在山顶,他在半山腰。
他平时没事的时候去山顶看看日出,看看夕阳,再帮庙中的老和尚,扫扫落叶,一整天也就过去了。
这座寺庙因为在山顶上,上来的路又十分陡峭泥泞,再加上不怎么灵验,就很少有人来进奉,但好在就建在皇城边上,每年也受些朝廷的救济,所以日子也过得去,毕竟出家之人,没什么所求的,,只要能一直为神佛点上香,他们也就满足了。
也幸好有这座庙,有庙里的老和尚,宋应辰才能活得如此洒脱安逸。
庙中有位和尚,年过七旬,身体还很硬朗,除了花白的胡子和眉毛,再看不出他哪里老迈。他与宋应辰十分投缘,属于忘年之交。
很难想象一个二十又二的年轻人,与一个七十不惑的老和尚在一起会有什么话说。可他们就是如此特别,彼此陪伴,相见恨晚。
有时他们一起钓鱼,能钓一整天,不过也钓不到什么东西,只是立着竿,看着平静的水面,偶尔被泛起的涟漪吸引,偶尔听几声鸟叫虫鸣。若是下雨,他们更有兴致,穿着老和尚自己做的蓑衣,坐在溪边的高处,静听雨落,晓看云雾。
若是钓到鱼,老僧人会带回去,给寺中的小猫们加餐。这座寺庙虽然人来得不多,却常常有落难的小动物光临,它们来了,也就不走了,整日在佛光普照下小憩,岂不快活。
宋应辰去年在寺中遇见了只小猫,狸花的,当时淋了雨,又只有一个月大,一直叫着,实在可怜,他就把它带回了自己还在漏雨的家中,这过了一年,房子也修好了,小猫也长大了,虽是狸花色,但着实不太好看。与宋应辰待久了,性格也开始与世无争,怎么样都可以,没有丝毫脾气,这一点与这两年的宋应辰十分像。宋应辰当时也不知怎地,就给它取名叫假假,它也十分乐意,也就这样叫下去了。
若是可以宋应辰是想日日夜夜都呆在他这小屋子里的,可奈何他是皇帝的侄子,国家的伯爵,虽不止他一个伯爵,但世人总爱看热闹,说人闲话。这宋应辰本是无心与别人比较,无聊无知也无耻。可京中人偏偏爱将他与他哥哥宋华元比较,与和他同上国子监的人比较。
这比较就一定有高下,宋应辰就是那个无能的人,世人都妒忌他的身份,所以看见他落寞时就会在闲言碎语中提起他,说他无能,说他白吃天家饭,无耻,说他是京中纨绔,无所事事,连招摇撞骗这种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也都说出来。
这些谣言在京中,不需要多暗中助力,就会传得沸沸扬扬,连宋家人自己也看不上自己这个儿子。
宋杜平,以大儿子为荣,以二儿子为耻。这两年来,每次叫回宋应辰都是责备,谩骂。但宋应辰,不在意,安安静静地听完,也就万事大吉了。
唐氏不同,她虽嫌弃宋应辰,但好歹是她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虽然混账了两年,但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个好归宿。所以这两年每次叫宋应辰回家,都会给她看不同女子的画像,让他挑选,看哪家的女公子和他的意。
宋应辰现在连自己的未来都没想清楚,他怎会想成亲。而且他也知道,他的婚姻,他哥哥的婚姻都是为太子做嫁衣,都得为太子拉帮结派。所以他对于这些算计也都不在意,每次都是糊弄过去的。
能拖多久是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