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木贴金舞鸾,攒蛾一啑重一弹。
呼星召鬼歆杯盘,山魅食时人森寒。
脚下的步伐盈动有力,衣袂飘飞,裾尾随风起,劲而不媚。金光之中,有如一开屏的孔雀;坚毅的眼神,像烈火燃烧般明媚。
厅内此时已酒过三巡,满堂朱紫竟开始宽衣解带,褪下了人皮,暴露出兽性,将侍酒婢子揉进怀里狎玩。淫靡之声压过了鼓乐歌吟,混着衣帛撕裂声刺破夜色。
“都叫大声些!怎么,晚上没吃饭么?让诸位大人好好喂饱你们!”伺候在蒋太仆身边赵太守,对着厅内的婢女们喊完,眼珠子黏在台中央那道最耀眼的身影上,一脸□□:“七郎君,你这舞姿艳绝,可惜隔着衣服,看不真切,不如将这衣裙卸去,让大人好好欣赏欣赏!”
瘫在软枕间的蒋太仆喷着酒气,大着舌头含糊地附和:“是啊!这鸟毛再好看,也没美人皮好看!把这什么鸟毛都扒了,让本官瞧瞧美人这毛又是什么颜色。”
胡小七不怒不嗔,仍是一脸笑意,眼中含媚垂眸望向台前,用一种朱焰从没听过的声音,听得人浑身酥麻:“奴一人脱有什么趣,不如大人陪奴一起。奴舞一圈,脱一件;奴脱一件,大人也脱一件,可好?”
“放肆——”
赵太守话未说完,就被身边坐起身的蒋太仆拦下,他斜靠在矮桌上,银著敲得杯盏叮当响:“哈哈哈哈,不愧是头牌,不像这些俗物,了无情趣!来!本大人陪你!等你跳完了,也脱完了,正好来大人怀里暖暖!大人亲口喂你吃酒!”
鼓声游荡天外,铮铮破风之声响起,月光似长剑,泠泠攀上他赤裸的脊梁。只见他立于鼓上,眼中含泪望向前方,一舞回旋,弯腰解下雀羽长裙。
“终南日色低平湾,神兮长在有无间。
神嗔神喜师更颜,送神万骑还青山。”
随着最后一声鼓点响起,一支蓝绿色的孔雀翎,深深钉入了宴席首座仍满怀期待的蒋太仆袒露的胸膛。
混乱。又是熟悉的混乱。
朱焰站在人群中,冷眼望着红尘中这熟悉的一幕,心中已经没有了波澜。
和当年行刺的舞女一样,胡小七被众人按倒在地,呛出大口猩红鲜血,仰天大笑。
“你是......什么人!”蒋太仆攥着没入心口的凶器,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胡小七。
胡小七抬起惨白的脸颊,鲜血在唇边绽放成暗红的彼岸花,眼神里是疯狂的杀意,盯着蒋太仆笑得癫狂,“爹爹,儿子等你等的好苦啊!”
那蒋太仆端坐在原地,任由赶来的医师手忙脚乱地给他处理已经翻出血肉的伤口,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你是......那个毒妇的儿子?”
"呸!"少年喉间迸出嘶吼,“你这抛妻弃子、贪图富贵的畜生,有什么脸骂我娘!”
而他口中那个畜生,突然爆发一阵雷鸣般的笑声,玉如意将案几敲得咚咚作响,“你娘是不是没跟你说过,她到底是为什么被赶出益王府的?我叫她一声毒妇,都算是抬举了她。拦住他!别让他死!竖起耳朵听着,本官还没说完呢!你就不想知道,你娘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吗?”
看着那人胸口血流如注,喷薄而出,医师都面露难色,胡小七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准备咬舌自尽,却被小厮掰住了下巴,求死也不能。
“我娘是世间最完美的女人,轮不到你这畜生编排!”
“是吗?那你可知,她在益王府里,就勾引主子;在主母的坐胎药中下毒,一尸两命;出卖身子给管家才捡了一条命,被卖去了花楼;又欺本官年少心善,骗将与我,还想用孩子要挟本官。桩桩件件,哪一条冤了她这个毒妇!”
饶是话都说不清楚,胡小七对那人依然是不停地咒骂,“狗官!畜生!王八蛋!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不信!”
“本官是畜生,那你又是什么?小畜生吗?”蒋太仆躺倒在婢女怀中,大口喘着粗气,嘴角淌血,在酒精的作用下,完全忘了疼痛,笑得伤口崩裂,“你想死,没那么容易!你们把他按住了!去,都去,你们都去好好尝尝这头牌的滋味。”
赵太守已经被吓得完全酒醒,两只手哆哆嗦嗦按在蒋太仆的血口上,欲哭无泪,焦急劝道:“大人,大人,快扶大人进屋啊!大人,别说话了,医师都捂不住伤口了。你们快给大人上药啊!”
那蒋太仆已经疯癫,眼睛通红,捶地大喊:“本官不走!本官就要看着这贱人□□的样子!去!给他加点猛药!”
大厅中的侍卫都扑到了胡小七的身边,将他压在身下,硬是摆开他的嘴,铜壶撬开牙关,酒液混着血水从下颌淌下。身后有压着他的侍卫,已经开始扯他腰间的雀金裙腰带了。
忽而一阵西风吹过,将鼓面上的金箔吹撒,金絮飘扬,迷了诸人眼,手上压着胡小七的力道松了几分。
胡小七挣扎着,如一头困兽忽而暴起,冲金鼓撞了过去,撞翻了周围的烛台,火苗攀着雀翎裙裾疯长,眨眼间化作涅槃的凤凰赤尾。
他像一只飞蛾,逆风翻越过荆棘坎坷,扑向了黑暗中那一盏光,燃起一刹那星火,噼啪一声响,是作茧化蝶的希望。热烈而明亮的火焰,化成了新生的翅膀,蝴蝶振翅间,飞往下一场春和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