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老板娘打量着更衣出来的少年,啧啧称赞,“这一身穿上,那就是天宫的仙子下凡了!”
忽又拎起他换下的灰旧道袍,有些嫌弃:“小郎君,您这件衣服都快磨破了,还要留着?”
胡小七连连点头,“要的要的,帮我留好,下午我还会来取。”
二人从成衣坊出来,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已经满是摆摊的小贩。五颜六色的布幌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过往的行人招手揽客。小贩们各自占据一方天地,或站或坐,高声吆喝着自家货品,声音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有卖新鲜果蔬的,不停拿着铜壶,在翠绿的菜叶上喷洒着水珠,红彤彤的苹果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有卖手工制品的,精致的陶器、绣工细腻的布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还有热气腾腾的包子、香气扑鼻的糖堆,引得孩童们驻足不前,眼中闪烁着渴望。
妇女们手挽竹篮,在摊位间穿梭,拿起了又放下,偶尔与摊主讨价还价,时不时对着穿梭嬉戏的孩童骂上几句。然而孩童却毫不在意,更是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说书先生在人群围成的圈子里,手执折扇,讲述着那些老掉牙的故事,有些故事连朱焰都已经听过几百年了,难得有几句新鲜的,结局还都一样。
无非是什么仙女爱上凡人,妖精爱上凡人,鬼魅也爱上凡人,总之,三界七族,唯爱凡人。
朱焰其实也曾担心过,胡小七屡禁不止地往人间跑,究竟是有什么吸引他。看着眼前这凡间烟火气,回忆起当年还吩咐过白虎暗中探查。
“让你把他这几次在人间的行踪,从头到尾好好查一遍,可有结果了?”
“有!有!我都记下来了。”白虎将竹简哗啦啦展开,“除了聚仙楼、八宝饭庄这些吃食铺子,就是梨香院、清音堂之类的戏园子,还在天桥底下学过几日糖画。”
“有没有跟什么人特别亲密?”
“他说过话的人,倒是一大堆,但也没有跟谁很亲密过。有歌女硬往他身上扑,他都躲开着。”
“那......”朱焰喉结动了动,声音突然低下去,“男子呢?”
白虎无噗嗤笑出声:“更是没有了,山主,您不会是怕小七在人间留情吧!我看啊,小七根本就没这个心思,您就放心吧!”
“我对他可能放心吗?”朱焰望着窗外飘摇的柳絮,“他娘亲当年就是被男人骗了,才郁郁而终,我既然收养他,就不能让他步其后尘。”
“那山主...”白虎挠了挠头,满脸困惑:“什么样的才算不被骗呢?”
白虎的那个问题,朱焰一直没有回答。
瑶娘临终托孤的话语犹在耳畔:“两情相悦,怎么能叫欺骗呢?那些春日放鸢、秋夜听雨的欢喜,难道要因结局不美好就全盘抹杀?既然爱过,又何必非要追求百年共长生。其实,相爱、相守,感情到了最后,不都一样么。
小山主啊,别让阿昇活在恨意里,我希望他能肆意去爱世间一切,不顾后果地去爱,去感受生命的意义。
至于他的身世,山中皆知,也没必要隐瞒,只是他若问起,就说他爹已经因此事被贬入凡间,饱受轮回之苦,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让他别再与天宫纠缠下去。
我死后,还要麻烦小山主,多多照拂他。”
“哥哥,哥哥?在想什么?”清亮嗓音惊破回忆,胡小七从糖人摊子后探出头,怀里抱着各色油纸包,眨着眼睛看向正在发呆的朱焰。
“哦,没什么。你这是,要自己开铺子?”朱焰自然地接过他怀中什物,打趣道。
“这些民间式样很是有趣,光是泥捏的兔子就有站着的、坐着的、趴着的。”小七献宝似的举起泥塑兔子,得意洋洋,“这可比那些公子哥送的,千篇一律官窑产的好玩多了,我回去可以分给楼里的姐妹们。”
“瞧你,衣服都湿透了,我们去那凉棚下坐一坐,吃个冰碗吧。”朱焰一边给他用汗巾将额头和鼻尖的汗珠拭去,一边指着不远处的一间茶铺说道。
“好啊。”胡小七挽上他的胳膊,说道:“哥哥,我刚听这边的人说,附近有一个三星洞,是个避暑的好地方,中午日头正晒,这些小贩也要收摊了,不如我们一会去那洞中转转?”
朱焰欢喜应了,看着胡小七兴奋地连吃了两碗冰才舍得离开,可是走到河边,却突然乌云密布。
“船家,这里面是不是就是三星洞啊?你这船可能去?”胡小七一蹦一跳站到了岸边最高的石头上,对着芦苇丛中正在收船的船夫喊道。
“公子,来的不巧啦!马上就要下雨了,您没看这里面的船都回来了,那三星洞入口低窄,要是再涨水,这船进得去就出不来了。您改日再来吧。”
小七有些黯然失色,朱焰走上前来,扔了一锭银锭过去:“那我们买您一艘船,可够?”
“您二位是打算自己划进去?这三星洞最险处在‘狮口岩',雨势大了连老艄公都难掌舵。看您二位这么年轻,可没必要为了看个石头,冒这么大险,等雨停了也是一样的。”
“无妨,我有些船技傍身,只问您这船卖是不卖?”
“卖!卖!”船家收了钱,还是不放心,又嘱咐两句,“公子,即便是能划到洞口,这洞中低矮,若是雨下太大,等水降下去,可要等上一天一夜才能出来,你们可想清楚。”
朱焰凑到了小七的耳边,呵气如兰:“若被困洞中听雨,只你我二人,七郎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