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
楚柒记忆中,每年清明都会下雨,一直下的是绵绵细雨,打伞嫌多余,不打伞的话,过一会儿就浑身黏腻,令人郁闷。
这不,车窗外已飘起了雨点子,打在眼皮上,雨姑娘在叫醒她。
楚柒睁开眼,想把车窗关上。她拧着黑乎乎、黏糊糊的把手一推,没推动。这大巴车年事已高,密封车窗的胶条都老化了,艰难卡着一片摇摇欲坠的单薄玻璃,像个颤颤巍巍的老头,你再心急也不敢使劲催他。
更多雨点子飘进车窗,打在楚柒脸上,真讨厌——她最讨厌的天就是下雨天。
她鼓起腮帮子撵着走不动的臭“老头”,憋红了脸。
这时,一只大手从她面前穿过,轻松地将“老头”推走,替她解了围。
得救的楚柒,看向坐在她身旁的裴长离,心中感谢,嘴上却讨嫌道:“杠杆问题,你关得上是费距离但省力,我力臂短所以才费力。”
“······”裴长离没说话,但无奈的表情出卖了他,别以为他还是之前那个什么都听不懂的远古人,他每天都在看电视看书,恶补当代语言。
小妖说的杠杆原理他还和高小志探讨过,不是她这么个用法,但他也不纠正,任由她胡说。
要是他顶一句嘴,她能还回来十句。
楚柒胸口憋着一股闷气,倚靠向车窗,她晕车了。
楚柒一坐上这辆熟悉的大巴,就会提前头晕胸闷想吐,无他,这条路中后半段实在颠簸。
这是一条劈开了几座大山而开通的路,山路十八弯的具象化,任你技术再怎么好,开上这条路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晕车的时候,最好看沿路的风景,能让打架的大脑和身体缓和一下,楚柒每次晕车都这样做。
她头一偏,微阖上眼,刚小憩一觉,现在不怎么困。头贴着冷冰冰的玻璃,雨点子打在玻璃外,发出细微的击打声,悉数传入她耳朵里。
大巴一路停停走走,从挤满人到现在这剩下四五个人。
因为下雨,他们纷纷关上车窗,车内密闭,一时陷入安静。
楚柒突然张口:“18天。”
裴长离微侧头,看向她,不知这个数字代表什么。
“遇到你,都过去半个月了。”
裴长离眼光一敛,原来是指这个。短短十几天却经历了那么多,她过去的每天都如此丰富吗?
“不是的,大多时候很无聊,闲得只能雕木头,或者玩手机,”反正就她自己一个人,一闲下来就是真闲着。
“来活的时候挺有趣。”无论活人的活,还是死人的活都挺有意思。
楚柒看着路边倒退的栏杆走神,感叹时间过得真快,犹记得初遇将军时,她不小心碰到铠甲,煞气冲天,还掐她脖子。
她斜楞一眼旁边人,旁边人被莫名白了一眼,表示有些无辜。
楚柒心想,那时候应该算作黑化版裴长离,她勉强划掉这笔账吧。
她一向公允,对人不对事,坏事都记凶煞身上去,好事都记将军这。
在某一位面的结界内,乌泱泱一片散作气旋的凶煞似有所感,他可不愿当背锅侠,颇有微辞。
裴长离突觉胸口微震,内视结界,不知那厮又抱怨什么,之前一直被他压制到不见天日,现在他们已达成某种制衡,平分一天,都这般了,仍不餍足,不明白他还有何可抱怨的······
凶煞在结界内被二人联合霸凌,一度气到昏厥过去。
“不知道高小志到他老家了没?”
清明这天,他们兵分三路,馆长和师哥师姐负责杨汐的入殓,应该忙到下午才各回各家。高小志看望母亲,楚柒返乡祭祀。渡魂叽在大巴闭塞黑暗的行李厢和陪高小志走路之间果断选择背叛小主子一次。
而裴长离这边,昨晚做决定的是凶煞,凶煞在沙发电视和大巴之间徘徊。
下一秒楚柒明确表示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她本就打算独自一人出发。
这可了得,他立马生出反骨,说什么也要跟她一起去,楚柒被唠叨得烦了,才多买了一张票。
将军苏醒过来时,难得由衷赞同凶煞一次。
楚柒思维发散,想和将军聊聊天解解闷,她又想起被她一拖再拖的事,“将军,容我再拖一拖,等我放完清明三天假,一定将你的事情提上日程。”
不知是第几次承诺了。
被一再违约的对象丝毫不恼,淡淡回复:“嗯。”
他心中隐隐生出一个念头:其实不介意她多拖延一段时间——人间美景无数,短暂半月还没赏够。
这么想,他也看向车窗,目光不知是聚焦在窗外风景亦或是倚窗之人身上。
大巴经过约三小时车程,从清晨开到晌午,终于到站。
楚柒受了老罪,庆幸自己早上没吃多少东西,要不然就要在车上给司机师傅添麻烦了。
她看完完好好的裴长离,完全不受摇摇车的影响,真是人和鬼的体质不能相提并论。
裴长离主动揽过所有行李,一手撑伞,另一手虚虚搀着迷迷糊糊的楚柒,生怕她下一秒就跌倒。
楚柒下车之后,掏出水壶猛灌一口水,清甜的水下肚,终于缓过劲来,她拍拍脸颊,提振精神。满血复活的楚柒,浑浊的眼睛都迸发出灵光了。
从大巴上幸存下来了,她楚柒又是一条好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