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晔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邬玄烛,分明是窘迫的样子,却意外地带了几分可爱——这种情绪本不该出现在如此不苟言笑的旧谙上仙脸上,却使他更鲜明了些,活像一只受了气的兔子,没处发泄,将自己都憋红了。
盛晔眼眸就柔了下去,带了几分笑意道:“那您准备就这么湿着走回去吗?“
邬玄烛紧抿唇瓣,羞赧地撇开了头,似乎是不想回答他这句话,而后从盛晔身上撤回了自己因长久一动不动而略显酸麻的手臂,装作不在意道:“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可大了。
先不说秋夜寒凉,这么全身湿透出去让冷风一灌,寻常人都会忍不住打个哆嗦,更别说邬玄烛体温本身就偏低,更容易着凉。再说说这穿着吧,盛晔隐晦地把邬玄烛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实在是有些佩服他的勇气,当今风气,人们最是偏好男风,那些富贵权势之间男宠风靡,寻常瓦肆半数是男妓,好不火热。
虽然旧谙上仙武力高强,即使给有心人看见,也不会有被强抢的风险,但总也免不了一顿胡思乱想。盛晔没有阻拦他撒回手,把自己另一只扶着他后腰的手也给撤了,由着身前凉意渐渐远离,刚想说什么,不料就在下一秒,邬玄烛往后迈出一步,眉头就忽地一拧,忍不住闷哼出声。
盛晔见邬玄烛站不住一般坐下身子,眉间一皱,“怎么了?”
说着,他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弯下腰去,迅速将手伸入水底,就要去捉邬玄烛的腿。
邬玄烛立刻制止了他,缓了一口气,“别碰,没事。”
“师尊,让我看看。”盛晔坚持要检查。
“给你看什么,你修医术吗?”
“我……”
邬玄烛没再管他,试着微微扭动了一下脚踝,方才那一下摔得似乎真的不轻,就这么稍微一动就疼,邬玄烛瞥了一眼一直盯着自己的盛晔,不悦道:“看我做什么,若是不泡了便早点回去。”
盛晔听罢也不迟疑,哗啦一声从池中起身,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上台阶,把池边树枝上挂的黑衣拿下来,利落地套在身上,又拿起脚边脱下的衣物,对仍坐在池中的邬玄烛道:“我泡好了。”
邬玄烛仍坐在水中,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行云流水的这一番操作,显然是没想到他何时变得如此听话了,“……唔,那你回去吧,我再泡会儿。”
盛晔轻声笑了一下,就在草坪上坐了下来,远远地看着邬玄烛,也没有走的打算。
邬玄烛轻轻皱了皱眉,不知盛晔要做什么,只问:“你还不走?”
“我觉得今晚月色很美。”
邬玄烛:“……”
“想留下来看一看。”
“…………”
盛晔嘴上笑着,“倒是师尊您,还是快些起来吧,温泉虽好,但泡久了伤身。”
邬玄烛莫名觉得他是故意的,却也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只凉飕飕道:“我自有分寸。”
盛晔笑了笑,眼底映着池中一袭白衣的人,不再言语,只安安静静地看着。
月色逐渐暗淡了下去,丑时已过,广阔的天边隐隐泛起了柔和的白,几只鸟儿在树梢叽叽喳喳的。温泉的水温刚刚好,但或许实在是泡太久了,扭伤的脚踝痛感愈发明显,邬玄烛深知不能再坐下去了,可岸上那人还坐着,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邬玄烛本想着等他走了自己再起身的,但现在看来,自己不走盛晔也不会走的,他一咬牙,撑着台阶将全身重量落在右脚上,缓缓站了起来。
盛晔见状,带着他那欠揍的微笑问道:“师尊您不泡了吗?”
“嗯。”
邬玄烛伸出左脚试探性地踩了踩台阶,痛感一下就从脚踝蔓延至身心,但他生生忍住了,看起来毫无异常地走上了岸。
还好,这点痛还不算什么。
盛晔在岸上看得心情复杂,生怕他一个没踩稳又栽下去,但现在看来,这担心显然是多余的,旧谙上仙提着衣摆走得神情自若,若不是他看到那雪白足上一圈肿得和专门带上了个什么东西一样,简直要真以为他没什么事了,偏生旧谙上仙还觉得自己伪装得很好,一深一浅地朝他走过来。
不断往下滴的水珠打湿了身后走过的路,洁白的衣袍下摆也沾上了泥渍和少许断草,他逆着月光走过来,模模糊糊地看不清面庞,只能看到一圈围在他身上的光,就像朝他走来的仙人。
换个方面讲,邬玄烛也就是个仙人,堂堂旧谙上仙。
盛晔盯着沾了草泥的衣摆看了一会儿,忽然就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他拍拍衣服站起来,将一旁剩下没穿的干净外袍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