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已过,月色暗淡,玉绳低转。
夜色静谧得还可以听闻几只尚存蜩螗的鸣唱,屋内也是一如既往的安静,落针可闻。
盛晔猛然惊醒,瞳孔不住颤缩,他大口地喘着气,心跳比平时快了几倍,后背被冷汗浸透,单薄的里衣粘腻地贴在身上。盛晔静了半晌,才慢慢反应过来,抬头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已经停了,只有水滴间歇滴落的声响,在青石板街砸出一圈水花。
盛晔利落翻身下床,几步走到邬玄烛身旁,他人还在睡着,侧着身子背对窗棂,但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心微蹙,修长苍白的指尖紧攥着被褥,不知是盛晔的视线过于裸/露了还是邬玄烛即使在睡梦中也很警觉,他修长剑眉轻微地动了动,随后慢慢睁开了眼。
他的眼神先是有几分迷茫,然后在盛晔的注视下清醒过来,撑着被褥坐了起来,这一起身他便感觉到身体的无力和眩晕,邬玄烛喉结上下动了动,沙哑道:“出来了?”
“嗯,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邬玄烛看了眼窗外尚未泛白的天空,问:“几时了?”
“才是丑时。师尊,您脸色太差了,现在时辰还早,再休息会儿吧。”
邬玄烛点点头,这么说来的话,他们在无缘梦中待了几个时辰,发生了许多事,他又想起最后一刻,剑尖刺入混沌之眼时爆开的白光,眼中满是疑虑,因为那绝不是正常的。
古书记载,混沌之眼被刺中后,炸开的应当是黑色的光,而非如此纯洁的白色,所以当时他看见白光时,有一瞬间的惊怕,以为这一次唯一有所记载的绝佳机会要被他浪费掉了,可结果却是,他们依然成功摆脱了无缘梦。
不仅如此,在无缘梦中无论多久,多多少少会有灵力的丢失,然而他们待了那么久,除却攻击时被反噬的伤害,几乎感受不到有任何异样,也就是说,他可能并没有被梦境吸收掉灵力。
再者,出现在他梦境里的云姬是何人?静翕又是何时下凡去的?
诸多疑惑,他一时并不能解决,只得日后慢慢找寻线索。
邬玄烛放松了绷紧的身子,感觉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他此时很想拿水沐浴一遍身子,却不好三更半夜麻烦小厮打水,只好拿过被他拂开的衣物,一一穿起,对盛晔道:“我出去走走,你休息吧。”
盛晔觑了一眼邬玄烛毫无血色的脸,想起梦中那差点血流成河的场面,心中不免生出“别一会儿晕过去了吧?”的想法,但他也没办法,只好弱弱地应了声。
经历如此惊悚事情,还差点回不来,任谁都再也睡不着了,待邬玄烛走后,盛晔覆又躺上床,枕着手臂,脑中回放着梦中情景,却是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好好睡着,为何突然就被拉入了无缘梦,又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开启此禁术?
身上粘腻不堪,思绪像打了结一般解也解不开,盛晔越想越烦,干脆也就不想了,他快速地一起身,在屋里踱了几步,忽地想起入住这客栈时小二介绍说,客栈后面有一天然温泉,底下不知装着什么,水温全年保持着一个舒适的温度,可以供客人随意使用。
盛晔琢磨着现在这个狗盗时辰肯定没什么人在温泉泡着,于是带好换洗衣物,踏着月光,口中叼着根不知哪儿拔来的碧桃叶,一摇一摆就朝温泉池漫步而去。
昨夜的雨已经停了,路上留着坑坑洼洼的水,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月色如水洗过一般。
温泉池离他们的住处不远,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果然同盛晔想的一样,整个温泉池里都没什么人,只有对岸草地上几件白衣。
月色动人,打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一圈一圈的波纹将倒映在水面的圆月打散,水面果真在向上冒着热气,使外圈树木看起来歪歪扭扭的。
盛晔双手环胸,在原地站着盯了那映在水面的圆月看了半晌,想起人间传统的追月节快要到了。
他发了会儿呆,随后浅浅笑了一下——盛晔笑起来其实很好看,眉目英俊,眼窝深邃,脸部轮廓线条都十分恰到好处,不笑时,俊美非常,但浑身隐隐透出股邪气;似笑非笑时,便全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样,潇洒又风流;若是笑起来,那属于他的那份少年感便显露了出来,像是一只没经历过人世是非的兽狼幼崽,无辜又纯良。
盛晔随意将衣服脱了,露出精壮的上半身,他锻炼得很好,肌肉既不疏散也不显得吓人,长臂一伸将换洗衣物挂上树枝,便大喇喇地下水去。
盛晔一个“噗通”就跳入水中,霎时水花四溅,打湿了岸上嫩芽与放置的衣物。他从水中钻出来,甩了甩脸上的水,然后眯着眼惬意地靠着岩石享受月色照拂。
不知过了多久,离自己不远的水中冒出来几串气泡,随后“哗啦”一声,一个人从温泉里冒了出来。
盛晔睁开眼看了一眼,如见鬼似的脚底一滑,那从水底冒出来的不是别人,而是他师尊!
邬玄烛即使是泡温泉也穿着里衣,薄薄一层被打湿后贴在身上,还能看出肉色的肌肤,乌黑长发一绺绺地垂在身上,雪白皮肤甚至能和月色媲美,仿佛还隐隐发着光。他慵懒地抬起狭长柳叶眸瞥了一眼盛晔,那眸子在水汽晕染下变得比平时柔和许多,多看一眼仿佛就要腻在里面了。
盛晔也不知自己是欣喜多一些还是倒霉多一些,一天内看见了两次师尊不可多见的躯体,可问题是,他也是个有正常需求的男子。
盛晔面无表情的盯了两秒,随后飞速移开目光,“师尊,您怎么在这里?”
“你没休息?”好巧不巧,在盛晔问出那句话的同时,邬玄烛也刚好开口。
“我……睡不着,出来冷静一下。”却没想到反而更不冷静了。
邬玄烛的目光在盛晔露出水面的胸膛处停留了两秒,也不知在想什么,顿了几秒才道:“我不能来这里吗?”
“修仙之人讲操守,不可袒胸露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