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大雪,已经叫人吃不消,今日算是个例外,太阳明晃晃地照着,日头正好。
自裴湛入宫已经过了三日。
街上的摊子萧索不少,仅存的商贩面上也皆是苦色,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晴天,能将这摊子支起来,吆喝声也没有以往那么响亮,有气无力,行人路过,也很少有人停下,去看一眼这小摊上的货品。
一个穿着粉袄的小女孩,眼睛转的滴溜圆,“娘亲,我想吃冰糖葫芦,要最大的那一个。”
她的母亲抱着她,快步从冰糖葫芦摊子上走过,捂住她的嘴,“乖,咱们不吃冰糖葫芦啊,咱们回家等爹爹啊。”
小女孩不停地咽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那冰糖葫芦,“小姐,来一串吧,又酸又甜的。”小贩将冰糖葫芦举到小女孩的手边,小女孩伸手要拿,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玉儿,乖,爹改日再给你买冰糖葫芦,今天咱们先回家。”
何空今日不当值,只是在朝堂议事颇为让他烦扰,窦相又丢个烂摊子给他,朝堂上的晦气事不想也罢。
从宫中出来,他心中确实烦闷,便想到街上逛逛,没成想遇见了自家夫人还有女儿,还是女儿叫人欣喜。
抱过女儿,对着夫人说:“玉儿今天还乖吗?”
“不怎么乖,嚷着要吃冰糖葫芦,吃什么冰糖葫芦,没有糖,只有冰,我看街上屋檐下的冰不少,叫你女儿吃去吧。”说完,便气呼呼地一个人走到前面去了,步伐之快,很快就消失在何空的视线里。
何空眼巴巴地望着妻子离开,他抱着孩子嘴里还咕哝着:“怎么在朝中被陛下骂,回到家又被夫人骂。凄凄惨惨啊。”一时之间,他颇有些感慨。
玉儿听见了他的咕哝,“爹爹,他们为什么都骂你啊。”
何空苦笑一声,“玉儿还小,玉儿不懂。”
他回想起来,平日里,窦相最是看他不惯,今日难得的给了他一个笑脸,他当时便觉得不妙,一上朝后,果然如此。
前阵子澜厦阁有人设宴,还有人给他递了帖子,亏得那天他与夫人吵了架,满心想着酿酒哄夫人,他不愿意去,便推了,谁知里面竟是权色交易,还被江戍抓个正着,带着地契去换美女的众位大人,美女没换成,反倒是各自的地契折了进去。
皇帝仁厚,也许是因为法不责众,只是叫诸位大人用市价赎回自己的地契。
他看的真真的,这地契并不是关键,重点在赎金,如今国库空虚,陛下要赈灾,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只好寻个由头,让诸位大人出点血了。
置换回来的钱财,用以赈灾,本来是件好事,但是各级官员又怎么会放弃这个敛财的大好机会,层层盘剥下来,百姓估计手里拿不到什么钱。
窦相算盘打得精妙,今天在朝堂上推说自己年事已高,将这活扔给了他,这筹措钱粮本来是他的分内之职,无可厚非,但是这并不是一般的钱粮调动,这件事牵连甚广,闹不好要得罪一帮人。
“为了女儿,我也得把官服继续穿下去,不能像窦承平那个老东西,自己无儿无女,还想拖累别人。”他自言自语到,见女儿看着他,他笑一笑对着女儿说:“爹爹得好好护着你呀。”
而此时此刻,无儿无女的窦丞相正端坐在太和宫里,打了一个喷嚏。
“窦相近日脸色看着不大好啊,”皇帝关切地问到。
窦相摆摆手,“谢陛下关心,臣无碍,修养几日就好了。”说完了这几句话,窦承平咳嗽不止。
“窦相身体如此不好,不如回家先修养两天,等养好了身体再来操劳国事吧。”皇帝命宫女取了一盒润肺膏给他。
窦承平谢过了皇帝,心里却是明白,皇帝这是想将他换下去,之前的迎冬祭祀早有端倪,皇帝率领众臣参拜神灵,唯独让他回了家。
“……”窦承平还是有话想说,到最后还是欲言又止,大殿中窦承平的咳声不止。
“朕还是找个太医来为你瞧一瞧吧。”
“臣谢陛下。”
不多时,王太医就提着药箱走了进来。
“你给窦相看看,这咳声不断,窦相年纪大了,老人家身体不好是常事。”皇帝吩咐王太医。
王太医手搭在窦承平的腕上,把脉。
“窦相这是思虑过深,忧及肺里,”王太医尽可能委婉地说。
“那就是并无大碍了?”皇帝追问他
王太医跪地不起,“陛下恕臣死罪,窦相若是早点治,说不定还可以好,如今已病入膏肓,药石罔效。”
还等不及窦承平说话,皇帝便说:“窦相如今病的如此之重,不如回家去,至于丞相的事务,就由御史大夫张洞之代为行之吧。”
窦承平顿了顿,他心中纳罕,并没有感觉有其他不适,怎么就药石罔效了呢?
“以后王太医就专门给你配药。”皇帝把王太医安排给了窦相。
此时不接受也得接受了。
安排了太医,皇帝说他累了,窦承平告退。
今日之事,对于窦承平太过古怪,皇帝莫名其妙停了他的职,他细细想了一遍自己在哪里有了疏漏。
是御史大夫要上位,把他架空,好给张洞之留位?还是裴湛这个将作少府做了什么事牵连到了他?若说是子女在外闯祸,而他又无儿无女,这一条自然是算不得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