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盈溪将屋里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屋里不仅环境脏乱,且门窗有被什么动物啃过的痕迹,屋内的洞口处还有老鼠的粪便。她开始怀疑这种病是老鼠传染给人的,于是便提出为老人检查疮口,其实是想看她有没有被老鼠咬过。
老人虽全身有很多烂疮,但她还是会时不时感到皮肤瘙痒,忍不住用手去挠。谷盈溪替她检查疮口的时候没看见老鼠的牙印,但在她的被褥和衣服里都发现了跳蚤。她有了一个非常疯狂的想法:这种病的源头是老鼠身上的病菌,但却是通过跳蚤传播给人的。所以不沐浴非但不能控制疾病,反而是患病的根本原因。
谷盈溪从没见过这样的病症,一时无从下手,但她没法说这个病她治不了,因为这样只会让百姓更加相信怪力乱神。
她将小女孩带到屋外,撒了个慌说:“小妹妹,你奶奶得的这种病我虽然治不了,但是我会做可以预防这种病的药膳。”
小女孩抓着谷盈溪的手臂,很惊喜的问:“姐姐,你真的会做预防这种病的药膳?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谷盈溪:“小妹妹,谢谢你了……你奶奶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但在做药膳之前,姐姐希望你先答应我另外一件事。”
小女孩好奇的问:“什么事呢?”
谷盈溪从包袱里拿了一套自己的干净衣物出来,在小女孩身上比了比,寻思着虽然大了点,但也能改:“你先去沐浴,再换上干净衣服。”
“不要,我不要沐浴……”
小女孩一听要沐浴,将双手抱在胸前,吓得直哆嗦。她已经有些日子没有碰过水,在她看来水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淋在身上又冰又凉,并且大仙说了,水里的秽物会从毛孔钻到身体里去,让人生病的。
谷盈溪虽然清楚小女孩可能听不进她的话,但依旧耐心劝告道:“那个大仙是个骗子,他是骗你们的。干净的水不会让人生病,身上的脏东西才会让人生病。”
小女孩还是有些怀疑:“可是大家都这么说,城里所有的人现在都不沐浴了。可是不沐浴也有很多人生病,我怕我一洗完,马上就会生病,这样就没人照顾奶奶了……”
谷盈溪并没有对小女孩的不信任感到生气,因为谁都很难相信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她只感到痛心:“小妹妹,你相信我一次,我不会害你的。若是你不放心,我先用这里的水沐浴一次,如果我没事,你再洗。”
城中的百姓饱受病毒的折磨,可怪力乱神对他们的毒害更深……
小女孩只觉得这个姐姐看着很面善,怎么看也不像坏人:“姐姐,我相信你。如果我沐浴完没有生病的话,我也要给奶奶沐浴。”
谷盈溪把自己的衣服裁剪了一下拿给她换,还帮她打来井水让她洗澡。
小女孩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出来,这才能将她的容貌看得真切,大眼睛、小翘鼻,素雅可人。和之前那个脏兮兮的样子完全不同,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谷盈溪一边替她梳头,一边道:“你看,姐姐没有骗你吧,沐浴是不会让人生病的。”
几个月以前城中就开始流行这种怪病,小女孩的父母也因病去世了,别人都说是水里的秽物从毛孔钻到人的身体里造成的。所以自那以后她对水就有一种恐惧,再也不敢沐浴,就连喝水都很少喝,实在渴得不行就端着水瓢抿一小口缓解一下。
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原来洗澡是这么舒服的事情。既然沐浴不会让人生病,那让人生病的究竟是什么?她又该不该把这些告诉别人呢?
小女孩想着这些,问道:“姐姐,你之前跟我说你可以做预防这种病的药膳,我帮你做,然后一起拿去分给别人好吗?”
谷盈溪拒绝道:“万一其他病人传染给你怎么办?还是我自己去吧。”
得知谷盈溪刚从外地来此,小女孩热情的邀请她暂时在自己家借宿。
……
次日,谷盈溪做好防护措施后,去了城里最大的药材铺。她本以为在疫病肆虐的情况下药材铺会是人满为患,可就连城中最大的药材铺也是门可罗雀。
很早以前,人们就有用中药熏香预防疾病的习俗。例如,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写过:“术能除恶气,弭灾疹。故今病疫及岁旦,人家往往烧苍术以辟邪气。”
所以谷盈溪买了很多艾叶、苍术、菖蒲、白芷等草药,分装好,挨家挨户送给别人,告诉他们点燃了放在屋里熏可以预防疾病。
其实她连病因都不确定,哪里真的会做什么预防的药膳,只是想借这个机会调查一下百姓染病的原因。
她去送药材的时候,在很多人的住宅里都发现了老鼠,这也证实了她之前的猜想:“这种疾病的本质是鼠疫”。
可是她不知如何告诉别人,因为没有人会相信她,只会觉得她在妖言惑众。
……
谷盈溪第一个想到的求助对象就是梅山庭,因为临走前梅山庭对她说过,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会帮她的。可现在霜华城现在许进不许出,她没法大摇大摆从城门出去,无奈之下只能写信给他。
信送出去好几日都没有回音,谷盈溪不忍心看着百姓继续受怪力乱神的毒害,便来到道士的摊位前,郑重其事地宣布:“各位乡亲父老,你们不要相信他,他是个骗子!你们若真想预防疾病,应该回去打扫屋子和沐浴。”
周围的百姓各个灰头土脸,衣物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泥浆,头发里还缠着稻草屑。他们顿时安静下来,看着眼前这个紫衣姑娘,无不怀疑她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小姑娘,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要是你得罪了大仙,他不给我们做法怎么办?”
“小姑娘,看你模样倒是长得挺标致的,怎么在这里危言耸听呢?”
“沐浴?我娘三个月都没有沐浴过,实在脏到不行才拿湿帕子擦一下身子,即使这样她前几日都染病去世了,谁还敢沐浴?”
“你这么说该不是为了插队吧?”
……
道士的反应则比百姓更加强烈:“沐浴?你知道他们患病的原因吗?就是因为水和空气中的秽物会通过毛孔进入人的体内,而水中的秽物比空气中的秽物进入体内的速度更快,你叫他们沐浴,摆明了是在害他们。你以为贫道替百姓做法,是为了钱财吗?贫道家有好几处房产,根本就不缺钱,要是贪图享乐,大可以置身事外,如今做的这些,只是为了行善积德而已。”
谷盈溪瞪了他一眼,脸颊绯红,语气透着一股浓浓的怒意:“你若不是靠欺骗百姓,又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你既不缺钱,又为什么要骗大家?你说让人患病的是水更是毫无依据,倘若水会让人患病,那世上碰过水的人不都该死绝了吗?要是所谓的法术真的管用,为什么你做过法的人家还是会有患病的人?我虽是个女儿身,可我家世代行医,我比你更懂怎么治病。”
道士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这样质问,有些恼羞成怒:“那几处房产都是我家的祖产,我替人做法时也从来没有向他们强行索要过钱财,都是他们自愿的,不信你问他们。”
百姓附和道:“对啊,都是我们自愿给的。”
道士起身,做了几个撵人的手势:“你若懂医术,怎么没有帮他们把病治好呢?只会空空而谈有什么用?我只会做法,不包治失心疯,你赶紧走吧。要是你再上我这捣乱,我要叫官差了。”
谷盈溪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你确实不该包治失心疯,你只盼着城中所有的百姓都变成失心疯,供你谋取私利。”
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娇弱的姑娘,不会因为别人一句威胁就吓得发抖,也不再那么怕疼,她只觉得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
将军,也许你是对的,光靠医术帮助不了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