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动了动手指,却只攥住了一把凉气。
他睁开眼睛,对着空荡荡的床铺怔了两秒后猛地起身,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披上的羊绒毯窸窣滑落堆在脚边,像团蜷缩的灰猫。
他低头看着羊绒毯,忽然低笑出声。
掌心贴上床单,那里还残留着些许体温,他抽回手,隐约听见厨房飘来响动。
陆元大步迈出去,推门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踮脚去够橱柜里的蜂蜜罐——他有些恍惚,好像一时间又回到了从前他哥卡着闹铃声早起做饭,然后擦干净手过来叫他起床的日子。
电磁炉上的麦片粥咕嘟冒泡,混着蓝莓酱的甜香钻入鼻腔。
“……昨天给你发一整天消息都不回,我还以为你跟人家私奔了呢!”
手机公放声撞上瓷勺叮当,邓霄的大嗓门惊飞了窗台上的蜻蜓。谢忱手忙脚乱调小音量,后颈浮起薄红:“别乱说。”
邓霄把烤好的吐司每面都抹上黄油:“开个玩笑嘛,你身体怎么样,昨晚听你弟说已经退烧了。”
提到陆元,谢忱的手蓦地一顿:“嗯,已经好很多了。”
邓霄向来大大咧咧,丝毫没注意到他突然颓下去的语气:“我印象里你身体素质挺好的啊,怎么这回烧这么严重?”
“意外。”
“那你这意外挺讨厌的,正好赶上元旦放假,哎你知不知道昨天我碰到了谁,靳奇!我还记得当年他退学去创业,这几年没见他现在都已经把公司拓展到了海外了,奥,他还问起了你,说这些天他都在嘉城,有机会一起出来坐坐……”
“哥?”
身后传来拖鞋声,最后在门口停了下来。谢忱手一抖蜂蜜溢出勺子,他赶紧拿开,说:“行,到时候你通知我就……”
电磁炉的嗡鸣突然刺耳起来,蒸腾的热气混着水雾弥漫开来。谢忱刚要去掀盖,指尖撞上对方同样伸来的手。
“……”
然而不过一秒,谢忱迅速抽回了手,心脏在胸腔里跳的格外快。
陆元把锅盖放在一边,袖口滑落时露出腕间暗红的手绳。谢忱盯着那圈痕迹,感觉自己腕上的那根红绳也变得滚烫起来。
“喂?喂你在听吗?”邓霄那边等了一会儿迟迟没听到回应,于是喊了几声。
谢忱回过神来:“嗯,听到了,你们确定了给我通知,我一定去。”
“行,等我问问。奥先不说了,玥玥起了……”
谢忱挂掉电话,可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就听到旁边陆元的询问。
“要加葡萄干吗?”
“随便。”
“煮鸡蛋还是煎鸡蛋?”
“都行。”
“……”
沉默沉在两人之间,直到麦片粥煮好都没再说一句话。
谢忱不是不想与他说话,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元。
醒来后他问过自己,他还是哥哥吗?但哥哥能和弟弟做那种事吗?可如果不是,那他们现在算什么?
一场梦?然而身上还未完全消失的青紫痕迹否定了这个答案,那晚锁链般的束缚仿佛还缠在腰间,任凭他如何想抹去都无能为力。
是意外吗?并不完全是。
连他也说不清陆元究竟何时越过了那条红线。
或许是去年除夕,喝了很多营养快线的陆元把烟花棒塞进他掌心,火光里那句“哥我要写你的名字咯”烫得他耳根发麻。
又或是高二开学那天,少年用铅笔在门框刻下身高线:“哥,我比你高一厘米了呀。”
再不然就是初三暴雨夜,明明已经能和关朝比划五五开的陆元,偏要抱着枕头钻进他被窝:“哥不讲小熊座的故事,我睡不着。”
太多了,如今细想,每个指尖相碰的深夜里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端倪。
陆元总说讨厌甜食,却会依着他每次都买最甜的樱桃蛋糕;明明还在用儿童霜,偏要蹭他买的面霜和香水……可惜他总把这些当成雏鸟情结,想着等少年考上大学、遇见心仪的姑娘,自然就散了。
“哥今天胃口不好吗?”
陆元突然用筷子尖拨弄腌萝卜片,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谢忱这才发现自己把蛋黄戳成了蜂窝,蛋液正渗进麦片缝隙:“没,蜂蜜放多了。”
“哦,下次少放些。”少年搅拌着碗里的粥:“今天还要上班?”
“嗯,只休一天。”
瓷勺磕碰碗沿的轻响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们之间鲜少,不,几乎就没出现过这种微妙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