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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的下一秒,谢忱揪住少年的耳朵,掌心还残留着被挠痒后的灼烧感:“小混蛋专挑我开会时捣乱?”
陆元辩解:“没有,哥不信就去我房间验虫?”
“以前在平仲巷进了老鼠你都敢抓,现在变胆小了?”谢忱压根不信:“说吧,到底干嘛来了?”
陆元的鞋尖勾住飘窗边的行李箱,墨绿礼盒的丝带像条蓄势待发的竹叶青。
“果然瞒不住哥。”
他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随后立刻收回目光:“我想和哥住一起,只今晚就好。”
“为什么?”
“因为……”陆元顿了顿:“我想听哥第一个和我说生日快乐,让哥做我十八岁的第一个见证人。”
头顶的灯光落在二人之间,两道红绳在冷光中绞缠,像两条正在纠缠的DNA链,勒住彼此涌动的动脉筋络里。
此刻距离十二点只剩不到十五分钟了。
谢忱仿佛忘记该怎么说话,只能听到窗外的风在叩击玻璃,每一声都精准踩在他失去一拍的心跳间隙。
“哥,答应吗?”
谢忱怔怔望着他,突然笑了:“从我们见面的那一年算起,哪一回我不是第一个给你说生日快乐?”
他合上电脑,说:“外面的雪好像更紧了,元元,你出生那天也是这样的下雪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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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调持续输送着暖风,玻璃窗上凝着细密的水珠,陆元裹着外套又往谢忱肩头蹭了蹭。
“……我妈说我出生时像只脱水的老鼠,浑身发黄只能送去保温箱里养着,后来出院我爸每天抱着我去外面顶楼晒太阳,结果黄疸没退,倒晒成了炭烤栗子。”
“后来呢?”谢忱问。
“后来她把牛奶当药喂我,我不想喝就哭,她又说我哭起来像池塘里的□□。”
谢忱的轻笑震得他肩胛发麻,过了一会儿,他才听到他哥说:“你家气氛真好。”
附近的落地灯在他侧脸上描出淡淡的金边,却照不进垂落的眼眸深处。陆元恍惚想起那个深夜,谢忱在酒醉中反复呢喃的一个名字——事实上,他已经听过不止一两次了。
谢忱低头,上周他给谢柏山打了钱,不过这人最近好像是消失了一样,什么消息也没有。
正想着,突然陆元整个人靠过来,衣服摩擦出的细碎声音和窗外落雪声吻合。
“哥看那个冰坠,像不像爷爷那屋的老吊灯?”
谢忱望着他指的方向,檐下倒垂的冰棱确实像极了那盏黄铜吊灯,每年新年,他们总踩着木梯将剪纸星星挂在生锈的灯壁上。
他勾了勾唇角:“我还记得小时候,你总要踩着椅子把我的星星往下放,把自己的挂得比我高出半寸,每次都是这样,好像在做一场比赛。”
“爷爷说了,挂的高长得高。”陆元顿了顿:“如今看来是灵验了,现在再够哥的星星,连踮脚也不需要了。”
谢忱说:“是啊,你确实不再是小朋友了。”
外面忽然刮过一阵疾风,盖过了墙上的时钟滴答回响,只剩最后一分钟了。
“哥想听听之前录的生日歌吗?”
不等谢忱说话,陆元划开手机屏幕按下播放键,很快,扬声器传来很多年前谢忱教他们唱《生日快乐》时走调的和声。
谢忱有些茫然:“你什么时候录的?”
可陆元却不打算告诉他,而是把手放在嘴边:“嘘,马上就到了。”
“什么……”
谢忱不解,但很快他就等到了答案,一道稚气的童声混着电流声流淌而出:
【“陆元小朋友,今年的生日愿望是——”】
【“要哥哥每天回家都第一个抱我!”】
【谢忱的轻笑震动着麦克风:“这么粘人啊,那以后你去外面上学该怎么办?”】
【棉袄摩擦的窸窣声贴近话筒:“那就……把哥哥装进口袋里!”】
谢忱忽地心跳一滞。
陆元将发热的手机贴在心口,转头时眼尾沁着薄红:“今年可以换新的生日录音了。”
终于,秒针走过了漫长的最后一圈。
零点的钟声在此时碾过积雪,皎白的月光在他们脸上流转着淡淡的光晕——像极了当年吊灯映在旧墙纸上,暖黄色的光线为少年的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这一刻,陆元仿佛听见了心口和耳边同时响起双重奏祝福:
“元元,六岁生日快乐。”
“陆元,十八岁成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