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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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一点,暖白色木桌在台灯下泛着哑光,凌乱铺陈的论文资料高高堆落,敲击笔记本键盘的脆响戛然而止,随着“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谢忱松了一口气。
后仰时肩胛骨在椅背上压出酸涩的轻微呻·吟,谢忱摘掉眼镜。
指节按住太阳穴的瞬间,外面浴室花洒的徐徐水流声穿透不隔音的门板,混着少年连的蓝牙音响中德彪西月光曲断续飘来。
谢忱最近在养生,他本打算十点半就睡觉的。
算了,从明天开始吧。
谢忱合上电脑,站在书柜前用指尖抚过一本本书脊上的烫金字,最终停在边角有些卷曲的《异常心理学》上。
陆元出来的时候下意识瞥了一眼主卧,从门缝里漫出冷白的光线几乎要将他发梢的水珠淬成冰棱。
少年微微皱眉。
按摩仪的声波震动穿透真丝睡衣精准揉着腰椎和周边的穴位,谢忱正看的沉浸,突然一只手闯进视野直接抽走了他的书。
谢忱的意识还浸在上一秒学术术语的迷雾里,喉腔下意识发出一声疑惑。
“嗯?”
只见陆元不知什么时候推门进来,食指指腹贴上智能台灯触控区,下一秒暖光漫过床铺,将洁白的被单染成浓郁的焦糖色。
“白光毁眼睛,每次都要我提。”陆元的指尖残留的沐浴露味道混着牛奶身体乳的气息,幽然钻进谢忱的鼻腔。
“我都这么看二十多年了,没事的。”谢忱笑着去够书,却被陆元顺势握住手腕,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里多出一只蒸汽眼罩。
“有事。上个月你去听讲座,盯着显示屏看了四小时,结束后在停车场差点撞上柱子,哥难道忘了?”
谢忱一噎。
陆元不由分说给他戴上,视线瞬间被剥夺,黑暗席卷而来的刹那,谢忱的指节骤然收紧。
“别,太黑了,元元……”
尾音尚未落地,少年带着潮气的指尖已触碰到了无纺布,精准按压微微酸胀的睛明穴。
“哥在紧张?”
按摩仪猝然增压的同时,谢忱的后背骤然绷成像反弓的弦,恍惚之间他又回到了地震发生的那天下午。
黑暗里炸开了混凝土碎屑,鼻腔里涌进潮湿的霉味与血腥,还有不知角落是谁的腕表秒针卡在废墟缝隙的“嘀嗒”声,以及尖锐的钢筋一角摩擦着谢忱的后颈渐渐渗出血珠……
谢忱的喉结在黑暗中滚动,冷汗顺着脊椎沟洇湿睡衣。
“有点。”他连齿缝间溢出的单音节都仿佛带着血丝味。
他看不到陆元在做什么,但能感受到有团热源在朝自己的脸靠近。
“没事的,我在呢,哥哥。”
温热的吐息拂过耳垂,像是十一年前蜷缩在他怀里时交换的呼吸:“就和当年一样。”
少年的五指与小臂同他紧紧相贴,脉搏跳动的节奏与记忆里分毫不差——那时周围死一般的寂静,他将陆元紧紧圈进怀里,数着手心的拍打等待救援……
“换个灯好不好?”谢忱哑声开口,指尖陷入少年后背的衣料里。
掌下的肌肉比记忆中坚实太多,那个追在自己身后抹着泪喊哥哥的小孩子,如今已能轻易将他困在方寸之间。
不多时,黑暗被撕开一道裂缝。少年气息突然漫过来,像当年救援队撬开石板时漏进的那缕光。
“哥,我给你准备了真正的惊喜。”
陆元换回了灯,骤然倾泻的冷白光束从头顶淋下,将两人贴近的影子钉在地板上。
谢忱的睫毛在强光中颤动,额角冷汗渗出薄薄的水珠,陆元坐在他的面前,小狗一样的深色眼眸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什么……”
话还没说完,他的嘴唇就被一只手指抵住。
陆元狡黠的冲他笑笑:“抬头。”
少年按下投影遥控器,不知什么时候放在床头柜前的投影正往上闪烁着刺眼的白光,顷刻间,穹顶如倒悬的星海倾泻而下,碎钻一般的万千光粒在谢忱瞳孔里坍缩成句点。
“你、什么时候弄的?”
这惊喜来的太意外,望着眼前的影像,记忆如带闪的雷鸣在谢忱的脑海里骤然炸裂——十四岁的他用染血的指尖在石板划出歪斜星图,铁锈味里混着陆元抽噎的颤音:“哥哥,小熊座的尾巴也会痛吗?”
而十一年后的今天,那些血痕此刻正悬浮在星空投影中,随谢忱的呼吸频率明灭闪烁。
“很久之前就想这么做了。”
陆元将耳廓贴在他左胸,下巴轻轻坠入谢忱掌心:“哥,再给我讲一遍小熊座的故事吧。”
“我还想听着你的心跳看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