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岳听出来了,方程是怕他生气,所以语气才会这么小心翼翼,他在心里叹口气:“不是说不回来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他们把老头养死了。”
郑岳洗好手,正对着方程,语气无奈:“方程,你要知道,王碎即便是从人贩子手里把你偷回来的,也是犯罪,你不仅不想着制裁他们,还给他们钱。”
方程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我早晚要把他们送进去的,只是碍于老头的面子,现在老头没了,我不会放过他们一家。”
“你嘴里的老头,包庇犯罪,跟人贩子也没什么区别。”
“我知道,但是老头确实跟他们不一样,我这人,恩是恩,怨是怨,既然老头没了,我现在就去报警。”方程说的很肯定,生怕郑岳以为他是非不分。
方程和郑岳一起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王碎一下跪在方程面前:“程程,你别报警,当初要不是我,你就死在人贩子手里了,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爸……不是,叔给你认错,叔给你磕头。”
方程与郑岳对视一眼,竟不知他们脸皮厚到偷听。方程又看向王碎:“你的话留着跟警察说去吧。”说完就准备走。
王碎哪里允许,他们一家三口齐刷刷的跪在方程面前:“程程,你别这样,我们以后再也不找你了,你给的钱,我们都还给你。”
“对对,都还给你。”王见的妈附和道。
郑岳也是第一次见这么难缠的人:“你们……”
方程不想郑岳掺和这些烂事,连忙打断了他:“你们像狗一样摇尾乞怜有什么意思,当初是怎么对我的,难道就没想过,我不会这么算了?”
王见要气死了,若不是他爸拉着他,他绝对不会下跪得,他第一个站起来,指着方程就骂,噼里啪啦的,骂的及脏。
郑岳听的眉头都皱起来了,他拉住方程,试图从一边绕过去。
王见还想动手,郑岳一把捏住他举起的手腕,语气森冷:“你再动他一下试试?”
王见“啊”的一声叫出了声,只以为郑岳是个小白脸,没想到力气这么大,再多一点力气,他的手就要断了。
方程一把推开王见,拉住郑岳就走:“你动他做什么,把手都弄脏了。”
气的王见差点吐血,想也不想就要追过去,王碎拉住了他。
由于方程也是开车来的,他想要把车开回去,郑岳不许:“你刚挨了打,开什么车?”
“我可没挨打,那是互殴,他们也没占到便宜。”方程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挨打。
“这不是你自己开车回去得理由。”
“好吧,你不怕你的车被王碎毁了,你就继续停在这儿吧。”方程试图用其中的利害关系来说服郑岳。
“那刚好,故意损坏他人财产,又可以多判几年。”郑岳打开车门,让方程进去。
方程不敢忤逆,只好照办。
郑岳一边开车,一边偷偷观察方程的反应,终于确定他没什么情绪问题后,才开口:“老头死了,你不难过?”
方程摇了摇头:“他活着的时候,我够对得起他了。”
郑岳不理解,但觉得他是对的,本就不该对人贩子的亲人有什么狗屁的感情:“不参加葬礼?”
方程又摇了摇头:“不。”
沉默了一会儿,方程才又开口:“我的做法是不是很难理解,既然知道那人贩子一家不是好东西,还对老头这么好,甚至花光积蓄给他看病?”
“确实难以理解。”
方程看了看窗外,距离回到市里还很远,他不想二人难得的独处时光,就这么一路沉默下去:“我有时候也不理解自己,去他家之前,我在人贩子手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具体多久,我忘了,但是唯一学会的技能就是讨好,我不记得爸爸妈妈了,也不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找警察。直到王碎把我抱回他家,起先他们对我挺好的,告诉我,他们是爸爸妈妈,我信以为真,应该还挺开心的,对那段时间的记忆,也只有一点点了。”
“后来呢?”
“后来他们有了王见,打算把我卖掉,老头不肯,说养了就要一直养下去,若是王碎执意要卖,他就去报警,他们发生了争吵,我那时候才恍恍惚惚知道自己好像不是他们亲生的,我去问老头,老头说是亲生的,让我别乱想,我得不到答案,就偷偷留意他们讲话,直到王见出生,家里彻底容不下我了,老头就抱着我跑,说要报警,王碎妥协了,可能是怕事情闹大。”方程说这些不知道是不是在给人贩子的亲人洗白,但他从心里感到老头对他是有情分在的。
“老头怕王碎趁他不注意把我卖掉,就日日夜夜的守着我,直到王碎彻底没了这个念头。后来长到十来岁,要办身份证了,我突然意识到我可以求救,我就给办身份证的人说,我是被拐卖的,村里人都知道我是王碎收养的,猛的听我这么说,以为是我在报复王碎,转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王碎,王碎把我打了一顿,但是我没放弃,告老师,告校长,总之见人就告状,他们被我烦的不行了,才把我带到警察局,采血,录指纹,最终什么也查到,若我是王碎工友的孩子,怎么会查不出来户籍?他们没有一个人觉得奇怪。”
郑岳没想到,方程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与命运做抗争,他看了看前方没车,就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方程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