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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C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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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斐无动于衷,傅泓之好脾气地循循善诱:“许愿是让你直面内心最深处的愿望。人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才能风雨兼程,义无反顾。对不对?”

傅泓之将沾了墨的笔给她:“写吧,写你最想要的。”

花斐撇嘴,对上傅泓之幽黑深邃的双眸,不耐烦地将条幅和笔抽过去,就近捡了张坑坑洼洼的桌子,一挥而就。

傅泓之也在一旁,一个字一个字工工整整地写,引来花斐的讥讽:“实现她的愿望!哪个她?”

傅泓之收了笔:“我还有别的她吗?”

花斐骂了句“矫情!”,无所谓地扬起手,“既是如此,我的愿望就挂在那,记得替我实现。”

“没问题,”傅泓之说,比对菩萨还虔诚,“你写了什么?”

花斐往外走,头也不回。

“自己看。”

佛前栏杆上,黄色条幅层层叠叠,密密麻麻,都是人们许的愿,有希望学业进步,考上好大学的,有希望觅得良人,永结同心的,还有祈祷家人平安,健康发财,都是普罗大众最朴素美好的愿望。

傅泓之费了好大功夫,把条幅挂在离佛祖最近的地方。

据说这样最灵。

挂好祈福条,一抬眼便看到了花斐的。

她的字锐利尖刻,和她人一样棱角分明,想不注意都难。

他走近去,借着殿内微弱的烛光,傅泓之看到了花斐许的愿,随即脑袋嗡的一下

明黄色的条幅上横着八个大字——

“不婚不育,不坼不副!”

“为什么要许这种愿?”傅泓之拉住花斐。

不坼不副还可以理解,毕竟他知道后半句是无菑无害,是古代祈祷产妇平安生产的祝语。

不婚不育是几个意思?

“这就是我的愿望,”花斐云淡风轻的。

傅泓之嘴里跟吃了黄连一般。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我不信。”

傅泓之攥着她的手肘,花斐奋力把他的手撸下去,还故意扫了扫被他抓过的地方。

“如果非要有什么,”花斐阴沉沉地,“我想是为了拒绝你!”

她说的激动,冻成绯色的鼻尖在空中轻轻颤抖。

“我就不明白了,你一个高级职称产科医生,怎么一天天的就知道求偶。”

分娩室待久了,产科医生嗓门都不小,花斐这一通骂直接引来了规模不小的围观。

傅泓之从小到大没被人这么贬损,又不能和她一样大吼,脸色和天气一样难看。

“我是喜欢你,但喜欢你不代表你可以侮辱我。”

花斐牙齿咯咯作响:“侮辱你?是你自取其辱!”

天空飘起了雨丝,温度太低,滴水成冰,冰晶挂满了傅泓之头顶。

花斐抱着手,两人远远地站着。

过了一会,花斐叹了口气,返身回去,缓和了语气。

“我很欣赏你的专业技能,也读过你的论文,你并非浪得虚名,如果我们联手一定能成为嘉大一院最强搭档,挽救更多的危重孕产妇。可现在......”

她望望灰蒙蒙看不着边际的天,“我只能说很遗憾。”

“你的行为严重破坏我们的搭档关系,影响我的正常工作,我会向主任申请,下周转去计划生育,直到你出产房。”花斐胸口起伏,神色阴郁。

她何时为了别人做这种妥协?

“这是我给你留的最后体面。”花斐扯下帽子,扔到傅泓之身上,“别不识好歹。”

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走入迷雾之中。

眼前的天和地,混沌成白茫茫的一片。

傅泓之落魄地回到村中。

“小傅,”花文祥扛着一把铁锹,踩着一双雨鞋迎面走来,关切道,“你没事吧?”

傅泓之打起精神,“没事。这么冷,您扛着铁锹做什么?”

“哦,这不没什么事,想着把村口那个坑给填了。”

老人还惦记着那个坑,怕刮坏他的车。

傅泓之心中升起一股感动。

“没关系的。我车子底盘高,不会有事。”

“闲着也是闲着。”花文祥说,见他浑身湿漉漉的,皱眉道,“花儿把你丢下了?”

“她......”傅泓之艰涩地开口,“她想一个人走走。”

“唉,”花文祥叹了口气,“这孩子太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没有。她人......”傅泓之说不下去,拿过花文祥肩上的铁锹,“我来吧。您回去歇着。”

“那哪行?你的手是拿手术刀的,怎么能干这种粗活?”

更何况他身上的衣服,一看就价格不菲,弄上泥点子怎么办?

傅泓之闷得慌,想找点事给情绪一个出口,花文祥推迟了一会,最终妥协于他的坚持。

忙活了半个小时,坑填上了,傅泓之的衣服也脏了。

花文祥请他到家里:“脱下来,我给你洗洗。放心,花儿给我装了烘干机,一会就能干。”

“我自己来。”

“我们下地的,更知道怎么洗污泥不留泥点子。给我吧。”

“那麻烦您了。”

花文祥在卫生间忙碌,傅泓之打量这小小的房子。

家具地板纤尘不染,几乎没有装饰,空阔的墙上只有两张放大的照片。

一张花文祥抱着花斐坐在藤椅上,左上角写着一周岁留念。

一张花斐穿着红黑博士袍,捧着花站在花文祥身后。

照片里,粉嘟嘟的婴儿肥倏忽变成了一张粉面含春桃花脸,眼睛却是一如既往,桀骜不驯,动人心魄中长满了刺。

“小傅,”花文祥站到傅泓之身旁,带来一杯香气四溢的海棠果茶,“花儿在医院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傅泓之说,“您怎么会这么想?”

“你不必瞒我。这孩子我太了解了,只知道工作,不懂人情,性格直来直去,这些年要不是田医生兜着,不知道被开除多少次了。”

花斐的确有时候能把人气死,但从亲爹嘴里说出来,傅泓之还是很惊诧。

“没有。她很好。”

“很好?”花文祥苦笑,“即便是她父亲,我也得承认,花儿格格不入,要不然也不会连唯一的好朋友也断绝了来往。”

“您说的是蒙朝霞医生吗?”

“是啊。”花文祥叹息,“原来好的跟亲姐妹一样,也不知为了什么翻了脸,小蒙几次三番登门和好,花斐连门都不让人进。”

“花斐有自己的想法,您不必担心。”傅泓之安慰他。

“怎么能不担心?”花文祥眉头深锁,忧心忡忡,“她从来不跟我说医院的事,可我知道,一定是出大事,要不然这孩子......以前值36小时回来,脸色也没这么差,还扯谎和你不熟。她从来不撒谎的。小傅,你不要迁就我的感受,老实告诉我,花儿到底犯了什么事?要赔钱还是要打官司?”

“呃......”傅泓之不知如何跟这位几近失态的父亲实话实说。

“没有,伯父。她没有叮嘱过我对您隐瞒什么。她在医院很好,没犯事。可能工作太累了。我以后会多分摊一些。”

“谢谢你。花儿工作上的事,就请你多担待,多照顾。生活上......算了,生活上就不为难你了。”

花文祥苦笑,端详着墙上的照片,想起了很遥远的事。

“花儿出生时,她妈妈死在了产床上。这是花儿的心病,也可能是一辈子走不出来的执念。”

“她从初中开始看医学专业书,对着图谱视频练习手术技巧。我知道,医院里的人都说她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不懂变通不肯妥协,我却知道,我的花儿是一名优秀的医生。”

“她没有妈妈,可是她想让其他孩子都有妈妈。当初我不让她学医,她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这么多年,我相信她也是这么做的。”

花文祥声音哽咽,老眼闪着泪花,“小傅,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

傅泓之托住他:“伯父,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晚辈莫有不从。”

“谢谢你,”花文祥抓住傅泓之的手,感激涕零,“不管发生了什么,请你千万帮花儿,帮她留在产科。”

傅泓之答应着,心底涌起万千思绪。

花斐失去了母亲,想让其他孩子有妈妈,所以会为了一根断针硬刚医务处,为了一个子宫忤逆主任,还有,为了一个癌症晚期的孕妇和最好的朋友断交。

她只想当一名产科医生。

回程时已夜幕深沉。

花斐坐在副驾驶,闭着眼沉默。

傅泓之打开音响,十几年前的老歌在车内低低吟唱。

傅泓之以为她又睡着了,把她那侧的音响关了。

花斐却伸出一只手,啪又打开了。

歌曲已近尾声,反反复复都是那一句——

“我愿变成童话里你爱的天使,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

一曲终了,花斐起来又给倒了回去。

“喜欢这首歌?”

花斐懒懒地:“旋律挺好。什么歌?”

傅泓之看了一眼屏幕:“童话。很老的一首歌,一个叫光良的马来西亚歌手唱的。”

“哦!”

花斐哦完就没有了下文,依旧闭着眼不说话。

傅泓之按了单曲循环。

“我愿变成童话里你爱的天使,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

花斐双目紧闭,羽扇似的睫毛却在微微颤动。

前方绿灯变成了耀目的红灯。

“花斐,”傅泓之抓着方向盘,“如果我对你造成了困扰,影响了临床工作,从现在起,我们恢复单纯的同事关系。”

花斐缓缓睁开一只眼,“希望你说到做到。”

“这么决绝?就不怕哪天一不小心被我折服,喜欢上我?”

“你放心,不会有那一天。”

傅泓之心前区仿佛被捅了一刀。

“既然你是不婚不育的坚实拥趸,为什么又撮合你爸和我姨妈?”

“我是我,我爸是我爸。再不踩脚油门,只怕我死了他们都还没在一起。”花斐没好气,“感情对有些人来说是必需品,对我只是调味品,完全可以省略。”

“说就说,干嘛总是咒自己?”

上次骗汲煜朝有BRCA致癌基因,这次又死,死,死的,傅泓之听着刺耳难受。

“你怎么知道是诅咒而不是事实?”

傅泓之拧眉:“别瞎说。”

花斐嘴角扯了扯,终究倒回座椅,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再也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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