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斐很照顾花文祥情绪,只要花文祥高兴,喜欢的不喜欢的,通通都会收一点,吃不了的分给科室其他人。
“给小傅一筐。大老远的,才收70块钱。”
花斐老大不乐意:“大不了多给他几块钱。”
“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家开的可是奔驰,那一车泥浆,洗车都不止70。”花文祥又拽过来两个装化肥的编织袋,各装了五六斤板栗。
花斐没头苍蝇般四处找可乐压住五脏六腑乱窜的焦躁,一面腹诽了傅泓之一万遍。
打开冰箱时,花斐电话响了,一看来电,真心不愿接,无奈那边锲而不舍。花斐只得吸了一口气接起来。
“徐阿姨。”
“花儿啊,听说你回来了,今天阿姨生日,一会你和爸爸到阿姨家里来,给阿姨过生日好不好?”
听说?听谁说?
肯定是她的好外甥!
花斐问候了傅泓之全家,闹肚子搜刮理由不去,忽而闻到屋子里有股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甜腻味。
她不确定,又仔细嗅了嗅。没错,是一股打发淡奶油的馨香。
她环顾四周,干干净净,完全没有奶油存在过的痕迹。
花斐走到外面,捡了根树枝,往垃圾桶深处翻捅。
一堆干湿垃圾中裹着两个用过的裱花袋。
花斐心被人挠了一下,无奈地望了一眼给她织帽子的老人。
佝偻的老人,一个人坐在深邃的厅堂里,伴着一盏残灯,缝缝补补,忙忙碌碌。
自从妈妈过世,父亲已孤独地过了三十多年,没有再娶。
花斐从不介意父亲再觅良缘,她甚至撮合花文祥和喜欢的女士在一起。
心结长在花文祥身上。
他怕花斐受委屈,怕她心里不自在,怕别人背地里搓他脊梁骨,将他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阴阳怪气指指点点:“男人啊就是耐不住。看着吧,指定再找。有了后妈就有后爹。哎哟哟,女人拼了命为他生孩子有什么用?终归人走茶凉。”。
母亲的死,本来是她自己的选择,经报纸媒体一番天花乱坠,一时之间感天动地,四邻八乡沸沸扬扬。
自此花家的生活像住在了微博热搜里,天天现场直播,天天被人评说。
母亲死了,“母爱”绵绵不绝。
她为花家而死,她的丈夫应该为她守节守寡;她因生产而死,女儿应该终身感念,不得欢颜。
花文祥活得战战兢兢,生怕做的不够好不够细心,惹来风言风语。哪怕脱离那个把他架在火上烤的地方快十几年,他也没能走出来创造新生活。
他有喜欢的人,他为她做生日蛋糕,却仍旧遮遮掩掩,好像做了亏心事。
那头徐阿姨仍在询问。
花斐改了主意:“好的。”
生命无常,那一天总会到来,那时留下父亲孤身一人,总得有个人来宽慰他。
她希望这个人是徐卉。
傅泓之立在暖棚西红柿旁边,俯身饶有兴致地观察。
“泓之,”徐卉打完电话,给他沏了杯茶,“我记得你不吃西红柿的,什么时候喜欢了?”
“回国之后。”傅泓之轻抿了口茶,“三姨,这一片是毛粉西红柿吧?”
“这你都能认出来?”徐卉眯着眼笑道,“看来不是简单的喜欢了。”
毛粉西红柿是90年代老品种,皮薄带酸味,吃起来味道很浓郁。由于皮薄不好运输,极少人种植,很难买到。
“也是最近才了解。”
花斐抱怨西红柿没有小时候的味道,他托人从全国各地找西红柿,挨个品种试。
傅泓之对毛粉西红柿印象深刻,不止因为身上那一层绒毛,还有花斐吃到它炒鸡蛋的样子。
她嘴上不咸不淡“挺好!”,表情却生动地告诉傅泓之,是这个品种没错了。
“为了姑娘?”徐卉问。
傅泓之笑而不答,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着红彤彤鲜艳欲滴的西红柿,目光温柔如水:“一会我摘几个走。”
徐卉放下茶杯,开怀拊掌:“哎呀,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盼到你脱单了。外婆晓得么?”
傅泓之摇摇头。
“这么大喜事,干嘛不让她知道?”
“还没追上呢。没定的事怎好告诉老人家?”
“什么?没追上?”徐卉不可置信,“还有看不上你的姑娘?”
傅泓之失笑:“我又不是人民币,人见人爱的。”
徐卉想想自己,也不是有钱有家世就能得偿所愿,她拍拍傅泓之:“那你好好努力。”
“会的。”
徐卉接着笑:“这事要是外婆知道了,得连夜坐飞机过来逼婚?她给外孙媳妇准备的玻璃种翡翠镯子一直贴身带着呢,就等着突然有一天见到你女朋友能掏出来就地把人套牢。”
傅泓之老脸一赧:“......您怎么也拿我开玩笑?”
傅泓之的外婆有四个女儿,老人家给每个女儿预备了一对翡翠镯,订婚时作为家传之物陪嫁。
三个女儿早早成了家,唯独三女儿徐卉,50多岁没嫁出去。
傅泓之18岁那年,外婆拉着他的手,当着一众儿女的面交代:泓之啊,你成年了,快点交女朋友,早点结婚,外婆要亲手把这对翡翠镯传给你媳妇。
原以为不过是老人家的玩笑话,谁想外婆叫来了律师。玩笑话就成了有法律效力的一纸文件。
至此,家里人每次见到傅泓之总要调侃几句:“泓之,快找女朋友,快结婚,外婆的翡翠镯子等着你呢。”“泓之,找没找女朋友?别光顾着学业忘了外婆的翡翠镯子。”“泓之,你怎么还不谈?外婆的翡翠镯子都等花了。”
眼看着徐卉要加入群侃队伍,傅泓之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您这个暖棚打理得真好。”
“你也觉得很棒?”徐卉双眸一瞬间亮如星子。
傅泓之侃侃而谈:“采光和温控做的很专业,布局合理,植物根据高低和颜色因地制宜,搭配得美观又实用。是您自己设计施工的?”
“我哪会这些?”徐卉摆手,嘴角荡漾着笑,神采飞扬,“是文祥帮忙弄的。他啊,什么都会。种菜,挖地,木工瓦工,水电灌溉......喏,你看,这个西红柿,每条枝叶吊拉,都是他算着时间来弄,靠我就全倒伏烂掉了。”
徐卉从小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要她吊拉西红柿,就是瓶子倒在她脚边,她都不带扶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还会织毛衣,钩拖鞋......”徐卉眉飞色舞,如同豆蔻少女说起钦慕的少年。
“这围巾,是不是比LV的好看?这是他给女儿钩围巾剩下的边角料,我说给我勾个芍药得了,哎,当天下午,他就给勾出来了。你瞧,完全没有设计,即兴创作就是这个水准,真真男儿身女儿心。”
傅泓之含笑点头。
他也很佩服心灵手巧的男人。
“唉,”徐卉想起来,“你说你在哪家医院?”
“嘉大一院。”
徐卉哎呀一声:“文祥的女儿也在嘉大一院。花斐,认识吗?你们医院的产科医生。”
徐卉颇为惋惜。
“你有意中人了,不然你两倒是很登对,她长得可漂亮了。”
傅泓之啜了口清茶,悠然笑道:“三姨,您可能忘了,我也是一名产科医生。”
所以我不止见过她的美丽,还知道她爱吃毛粉西红柿炒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