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固隽珩许你来的?"秦知归在褥子上挪了挪身子,侧头问道。九郎"嗯"了一声,秦知归啧啧道:"他倒还剩下几分人性。"随即又侧了身,打断了九郎的动作,低声问道:"你那可有能把狼毒死的药?"
"没有。"九郎瞧她这不安份的模样,按在伤口上的手使了些力,疼得秦知归大叫一声又趴了回去。
"且消停些养伤罢。"九郎垂下眸子,继续细细的给她上药,余光却瞧见了案头那个青色瓷瓶,忽然开口问:"燕王的人来了?"
秦知归闻言瞪圆了眼睛:"你怎知?"话音未落又被按回榻上,九郎沾着药膏的指尖拂过她背脊,才指了指案上的药瓶:"是宫里用的形制。"
"原是这样。"秦知归松了口气:"我还当白墨的行踪这么容易就被识破了。"
"不属于这里的东西还是收妥,免得惹出祸端。"九郎嘱咐道,秦知归点了点头,又开口宛如给自己打气般道:"九郎,我们一定能离开这里的!"
"嗯,我知道。"在他习惯的沉默里,秦知归又渐渐睡了过去,身边有朋友守着,倒比先前睡得更安稳些。
打那天起,秦知归便觉着仆固隽珩有些古怪了起来,这人不仅允准九郎日日来给她换药说话,竟还专门配了个唤作葡萄的贴身侍女给她,那小丫头十二三岁的年纪,是郾城本地人,生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每回脆生生喊"小姐"时,总叫人欢喜。
"小姐。"葡萄趴在床沿软声唤道:"听说北街新开了家点心铺子,专卖中原式样的糕饼,生意红火得紧呢。"
"是吗?"秦知归披着单衣趴在榻上看话本,偏头揉了揉小丫头细软的发顶问道:"嘴馋了?"
"嗯!"葡萄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她从未尝过那些玲珑剔透的中原点心,光听府里婆阿姐们念叨就馋得慌,可话刚出口又生了悔意,眼巴巴盯着秦知归后背,小姐的伤还没好,现在提好像不妥。
秦知归见她这模样抿嘴笑了:"不碍事,伤口都结痂了,去寻件轻软些的衣裳来罢。"
"真的!?"葡萄闻言眸子亮得能映人影,麻溜地给秦知归拾掇妥当。自打被掳来郾城月余,这还是头遭正经梳妆,郾城浸染着胡风,时兴衣裳总掺着两族样式,颜色更是鲜亮扎眼,葡萄替她绾发时又特意编进几缕小辫,缀上银饰,描完眉又在腮边各点了一抹朱砂,中原人的精致内敛配上边塞的张狂明艳,倒教人看直了眼。
"小姐跟画上仙女似的!"葡萄托腮惊叹。
"嘴真甜。"秦知归笑着伸手要掐她脸蛋,可话刚出口自个儿先怔住了。
"小姐怎么了?"葡萄见人突然变了脸色,慌忙凑近问道:"莫不是又扯着伤口了?"
秦知归摇头深吸口气:"无事,忽然想起一个故人。"说着将悬在半空的手缩回袖中,也没细看镜中样貌,起身便道:"走罢。"饶是见惯胡人贵胄的管家,乍见这般妆扮的秦知归也愣了神,忙遣了人去给仆固隽珩送信。
街上胡姬多是浓艳泼辣,这般糅着中原秀气与边塞明艳的姑娘实在少见,秦知归被打量得不太自在,于是遣葡萄买了张素纱面巾,将脸半掩了起来。
"小姐快瞧,前头就到啦。"葡萄这半大丫头最是活泼,隔着半条街就瞅见新铺子门口支着的贺喜花篮,待走到近前,秦知归仰头看那匾额上明晃晃提着五个大字[周氏点心铺],她一怔,还以为自己花了眼。
葡萄见她杵在门前发愣,忙挽住胳膊往里头走:"匾额哪有点心香?小姐咱们快进去瞧瞧有什么新奇玩意儿。"
有那么一瞬间,秦知归以为踏进这门槛,便能瞧见周毅在柜台前拨算盘的模样,进门定睛一看,却是个和蔼的中年掌柜,正笑呵呵地招呼客人,那掌柜见她们进来,往葡萄手里塞了个竹条编成的小筐道:"姑娘们相中哪样点心,用银夹子夹到筐里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