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迎接你的命运。
我垂下眼睫,半掩住眼中的情绪。朱莉亚离开了房间,她离开的步伐不同往常,显得沉闷和缓慢,我可以听得出她的不情愿,但我无法宽慰她,仅是注目她的背影离开视线。
怀里的桃乐丝一直往怀里钻,我顺着它的头摸到了尾巴,听着它发出的呼噜呼噜,我把下巴搁在它柔软的肚子里,闭上了眼。
因为我在等待宿命般的坠落声。
那将会是很沉重的一声闷响。
“是你!害死了罗密欧!”
“罗密努斯死了?!……您先说清楚,不要冲动,里面是不是有什么……”
“我已经知道了!我已经知道了!”
“……什、——”
“是你害死了他!”
如同……
“——砰!”
这样的一声。
桃乐丝受到影响,柔软的长毛炸开成一团毛球,我松开了它,任由惊吓过度的它躲去床底。
说来其实可笑,不存在知性、或许一生都无法理解命运的猫拥有着我从未握住过的自由,我却只能留在这里。至于原因,简单说的话……应该说是在看电影吧,我是所有命运的观剧者,而观众是不能在电影落幕前离开观影席。
外面的脚步声变得慌乱,女人丢开手里一直紧握的餐叉,仿佛红酒一般的液体像是雨水那样溅落在地板上,又融入进地上的红色湖泊。她细碎地反复重复着否认和茫然的絮语,一声一声,逐渐将罪行安上了正义的头衔。
她确实没有错。
就算我能插手,也无能为力。
这只是命运之下必然的悲剧,尽管这座城市里发生了那些所有人都不希望的惨案,可就此,连接两个家庭之间,浸满了积年怨恨的人偶线随着朱利娅生命的终结已经消失了。
大概是能这么说吧,他们自由了。
从十八年前的大火开始,到现在为止。
朱利娅的父亲虽然失去了所有,他的妻子、他的女儿,但很快,他会和新的人组成新的家庭,他们会有一个新的孩子。
这个海子没有朱利娅的蓝眼睛,也不是和朱利娅相似的活泼性格,他温顺又寡言,会接替父亲成为酿酒商人。等他长大,他又会遇到一个黑发的女孩,他们会结婚、生子,然后,世世代代,在这座岛上过着平凡的生活。
而丽塔,赫卡伯·丽塔。
十五年前她的丈夫死在麦哲克街,十五年后,她的儿子也消失在相同的地方,她仇恨了拉莫斯·斯威夫特的妻子十五年,就在刚刚,她杀死了他的女儿。
之后,结束了。十五年的仇怨和日夜折磨她到精神几乎发疯的唆使、诅咒低语全都会消失,她将会带着她仅剩的孩子离开这座魔鬼寄生的城市,去到威斯特的边境,重新开始她的生活。
他们摆脱了十八年前笼罩在这座城市上空的浓烟,除朱利娅和罗密努斯外,没有付出任何额外的代价就获得了自由。
这是连我都为之羡慕的解脱。
我又能做什么。
干涉命运在这份自由面前都变成了笑话。
压抑住喉间的叹息,我闭了闭眼,起身走出房间。
关门声很早就响起过了,所以我走出房间能看到的,只有朱利娅自己。
准确来说,是朱利娅的尸体。
地毯被看不清颜色的液体浸湿,上面的细毛沾上了褐色的残渣,像是经年的仇恨经过时间沉淀后才会有的陈旧,我看见窗外的夕阳投映进来,落在地上,融化在凝结起来的血泊中。
灵动的蓝眼睛凝固成浑浊的污色,少女震惊的神情如同雕像般狰狞地刻在她已经开始泛起灰色的脸上,我蹲下伸出手指虚拢搭上朱利娅的胸口,编织着蕾丝花边的裙摆掩过脚面,几个猩色的血点像是泪珠溅在上面,死亡的温度让我的指尖感到被灼伤的痛楚。
她死了。
毫无疑问。
我沉默地垂下眼,血水中倒映着那双猩红眼瞳的倒影。
在朱利娅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却看到房间里的我一直没有出来时,她的心里是怎么想呢?
怨恨吗?还是失望,觉得自己信错了人,觉得自己被背叛了?还是只是遗憾这短暂的人生和只差一步的自由大海?
不仅如此,要是知道我这次陪她回家的目的是等她死去……这孩子会是怎样的心情?
还有我。我在心底质问自己。
我明知道朱利娅会在今天死去的命运,我明知道路很高兴有朱利娅作学生,我明知道他们都信任我,却没有给出任何启示,我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现在注视着朱利娅的尸体。
要是她以后问我的心情,我会回答愧疚吗?
应该不会,我无法说谎,坦诚讲,我很早的时候就失去了人类具备的愧疚心,到现在也只不过是觉得有一点对不起路。
详细说来,那点对不起就像是有颗石子滚到了我的心脏下,心脏跳动的时候会感到轻微的硌痛,那点痛处无关紧要,不仔细去感受就会轻易被我忽视。
“……我确实知道,朱利娅。”
我回应了朱利娅之前的疑问。
罗密努斯在哪里?
可能这个答案早就没有了意义,但是,我确实知道。
佩诺尔的一切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