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对于死神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真央灵术院的训练场上,新一批死神候补生正在练习鬼道,他们的喊声清脆而充满朝气,与当年并无二致。
只是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早已散落在各个番队,有的甚至已经化作灵子,消散在流魂街的风中。
瀞灵庭的风依旧带着淡淡的樱花香。
二番队的队舍内,碎蜂跪坐在回廊转角处。
她注视着一丈开外的夜一,四枫院家主正倚着樱树与京乐对饮。
当夜一突然朝这边勾了勾手指,碎蜂的瞬步快过意识,待反应过来时,已经捧着酒盏跪坐在他们三步之内。
蜂家祖传的银护甲硌得掌心发疼,她却将酒盏捧得更稳些。
“碎蜂,你总是这么严肃。”夜一笑着转过头,眼中带着一丝调侃,“放松点。”
碎蜂微微低头,声音清冷却恭敬:“夜一大人,作为您的副队长,我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夜一轻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啊,真可爱。”
碎蜂没有躲开,只是耳尖微微泛红。
实验室的桌上堆满了未完成的图纸,青白手绳在腕间随试剂调配的节奏轻晃。
笔尖在实验日志上洇开墨渍,浦原低头看着自己不知何时开始的绘制的,眼角轮廓与唇峰弧度,分明是记忆里最不该被数据化的模样。
地狱蝶掠过十三番队的檐角。
海燕按着卷轴踏过回廊:“队长,这是本月林野四席的现世报告。”
他放下卷轴,抖落的几片樱瓣,正巧覆在卷轴末端的副队长印鉴上。
浮竹手中的茶杯泛起细微的涟漪,碧色的茶梗在杯底直立如剑。
他抬头望向瀞灵庭的天空,病弱的瞳孔里浮起一抹忧色。
现世的月光被虚群撕成絮状残片。
那些被虚掏空的人类魂魄悬浮在空中,随灵压震荡发出空洞的呜咽。
秋水看着自己二十年前种下的枫树正从根部燃起青焰,仰头喝光酒壶里的最后一滴。
“真是讨厌啊……”她摩挲着颈间的限定印记,酒精在血管里流淌成温热的河,“喝酒都不能尽兴……”
其实,秋水之前很讨厌酒的味道,她始终不明白这种辛辣的液体究竟有什么好。
直到那次宿醉后,恍惚间看见浦原坐在实验室的荧光里。
监测仪的蓝光映着他微蹙的眉峰,修长的手指调节着灵子频率。他说着那些她平日听不懂的专业术语,他谈论着星轨与灵子运动的相似性,讲解穿界门隧穿的改良方案,指尖在虚空中划出只有他能看见的公式。
他背对着门口,白大褂衣角掠过精密仪器。
他自言自语地调整着试管角度,突然转头,“别愣着,帮我按住这个。”
她伸手的刹那,警报声突然撕裂宁静。
枕头突然砸在脸上,带着他的气味。
“睡过头就会报警的枕头,”他轻笑,“下次会议再迟到,夜一桑该用瞬哄打我了。”
她将枕头抛回:“那你该把这个送给京乐队长。”
游乐场里,他在怀中摸索着什么:“明天记得带止痛药,夜一桑的特训可比今天狠十倍。”
“这东西……不会是毒药吧?”
“要是给你毒药,我还怎么继续研究。放心吧,只是普通的止痛药。”
梅子酒的香气突然浓烈,她看见浦原站在酿酒缸前回头。
“宫叶,要尝尝我新酿的梅子酒吗?”
她别过脸:“我不喜欢喝酒。”
梦境开始加速流转。
“宫叶,晚上不要去喂奥斯卡了,多睡会儿吧。”
“不行。”
他转着笔杆轻笑:“宫叶,新的队务报告……能帮我誊写吗?”
“给我什么好处?”
他站在门前,举着两个东西:“宫叶,生日礼物想要改良陷阱还是沾到灵压会变色的墨水?”
“无聊。”
他凑近时,呼吸拂过她耳畔:“副队长大人,帮我个忙,我想去禁书库看看。”
“你疯了?”
无数个被酒精修饰过的记忆碎片开始闪回,画面突然定格在温泉氤氲的水雾中。
“秋水,我喜欢——”
未尽的音节被突如其来的拉扯击碎。
她拽住他的衣襟沉入池底,水下的时间变得缓慢,气泡从纠缠的发丝间升起,将漂浮的白衣衬里绞成茧。
最后的气泡在唇齿间破碎,化作了温泉中缠绵的温情。
梦境戛然而止。
过于清醒的大脑正在发出警告,警告她那些温柔的对话从未发生过,警告她连梦境都在篡改真实。
“再来一壶!”
她重重放下酒盏,惊醒了蜷在柜台下的猫。
阿炳目光扫过她泛红的脸颊:“赊账的酒鬼,可是要留下来刷十年茶盏的。”
第三十杯酒滑入喉咙时,她又看见他站在二番队门前,背影被夕阳拉长成寂寞的剪影。
“宫叶,新的一年也请多指教。”
闪断的时间碎片,唯一连贯的只有他的视线。
所有被理性封印的细节,都在酒精的腐蚀下破茧而出。
每当酒意浓烈,梦中的他便愈发清晰。
那温柔的话语,编织着梦境,铺散成网。
她心甘情愿地被困其中。
离开瀞灵庭的那天,她毅然决然。
她对自己说这是为了自由,为了逃离那个让她痛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