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君义说得不是个问句,是不可置喙的陈述句,他也想见黎明。
黎明停下抠手指的动作,身子有些抖,颤颤巍巍地问,心情激动,嘴里的话都洋溢着欣喜,“现在吗?去哪?”
“怕胖吗?带你吃个夜宵。”
晚上的街边人烟稀少,路灯昏暗却也点亮整条街道,冬日总是寒冷的,风呼啸地刮过,让人不禁唏嘘,到底是严寒,即便是穿得再厚却依旧挡不住从衣缝窜入的冷冽。
“今年怎么这么冷?”
黎明站在小区门口,望着路边稀少穿过的车辆,双手插进厚厚的衣服口袋里,脖子一缩再缩,只是为了能够封住衣缝,不让冷风有一丝可趁之机。
宁君义本来说让黎明在家里等着,他去楼下接,可是黎明按耐不住自己的性子,匆匆就赶到小区门口等宁君义的到来。
远处一辆深蓝色的宝马开过,稳稳停在黎明身侧。
车窗放下,是一个熟悉的身影,裴之惜。
“阿黎。”裴之惜嗓子沙哑,感觉似是生了病。
黎明一下子不知道往哪看,她不愿和裴之惜对视。路就这么大,裴之惜的车占了大半,黎明往路边一退再退。
路灯照在黎明的身上,车内的裴之惜伸出手,递了只杯子。
“这么晚,还在外面待着干嘛。冷不冷,热水拿着,回家去。”
裴之惜眼睛扫过黎明上下,眉头慢慢紧皱,伸出去的水并没有被黎明接住,手渐渐被冷风吹红。车内的温度很足,让寒风越发侵占,覆盖住温暖。
就像此时的裴之惜与黎明。
黎明低眸看了一眼杯子,眼神冷淡,又往后退一步,“多谢裴先生的好意了。”
黎明恨不得与裴之惜划得越清越好。
裴之惜见黎明动作,干脆收回水杯,语气变得更柔和,“回家去,阿黎。”
黎明眯了眯眼,心里早骂了千百遍,这裴之惜脑子是不是不正常啊。
“黎明。”
对面一辆黑色迈巴赫停住,车内的人喊了一声,不知道他看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黎明快步小跑过去,拉开车门坐在副驾,搓了搓冻红的手,还哈了口气,“太冷了。”
“怎么不在家里等着。”
黎明手上被邻座驾驶位上的宁君义塞了一个暖手宝,又是粉色,粉嫩嫩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图案,就是单纯的拿在手心的那种。
“想你了。”
“嗯?”
宁君义挑眉,侧眼看了座位旁那个还在低头研究暖手宝的女孩,今天这样的直白是平时里都没有的。
“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啊。”
“那,想我了?”
“说想你了还不好,那以后不说了。”
宁君义嗤笑了一声,真是的。
黎明听得出宁君义心里想说什么,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说罢,嘴里还嘟囔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车内静悄悄,连摆件的摇摆声都一清二楚,黎明的嘟囔也猝不及防地进了宁君义的耳朵里。
宁君义听后竟放声笑了起来,这小姑娘一开始见我还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样胆小,现在倒是天不怕地不怕了。
宁君义喜欢这样的黎明,真实,真诚,炙热,这也是开始变得对自己信任的表现吧。
黎明心里紧绷,手也不自主开始抠起来,她不知道刚才的事有没有被宁君义看见,只是宁君义不提,她自然也不愿意被别人坏了心情,但如果看到了呢。
纠结,不安,紧张,渐渐蔓延在黎明的身上,从头到尾。
抠手指的力道并不算小,声音也在车内渐渐清晰。
宁君义瞥了一眼,伸出一只手抚上黎明的手,似是安抚一样的摩挲着,随即又收回手放回方向盘上。
“别抠了,疼不疼?”
黎明习惯了,根本不在意这些,就算疼,最疼的一次也不过是手指缝里,皮肉掀起,鲜血渗出,但过一阵子,等指甲长好,黎明就像不长记性般,又开始。
不知过了多少年,亦是如此。
黎明低头摇了摇,看着那双本是娇嫩却布满坑洼的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也忘了,没有人注意过这种小事,就连陈丽媛也一样。
“我看见了。”
别扭的声音突兀地响在本就安静的车内。
黎明瞳孔一下子变大,又收回,她低着头,宁君义并没有看到这一瞬的变化。
“他……”
“不想说就不说了。”
宁君义打断黎明的话,他想听又不想听,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想了解黎明却又不想听见黎明说别的男人的事。
淅淅沥沥的小雨渐落,街边的路灯映照在车窗上,渐渐透过人的影子,黎明抬头,望向窗外,看着透在窗户上的自己,脑子里的记忆渐渐清晰。
裴之惜,黎明的高中同学,或说,黎明的高中男朋友。
“阿黎,你陪我去游乐园吧。”
“阿黎,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做了什么?”
“阿黎,你知道吗?我买了束花。”
“送给谁?能送给谁?你猜猜呢,小阿黎。”
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总是有着懵懂的。
“黎明,你为什么叫黎明?”
“裴之惜,给人家让位置。”
裴之惜坐在黎明的对面,也不顾原座位的人,就这样一到下课就霸占着。
裴之惜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本来就是少年恣意,为所欲为,可是黎明有些生气了,她看得出别人对他们两个人的指指点点,也看得出很多人对裴之惜的行为嗤之以鼻。
黎明曾听说过,“那个裴之惜也不过如此啊,看上个美女,就上去舔。”
“美女?没看出来,装倒是挺装的,不知道裴之惜这样对她,她多开心,还每天装成无所谓。”
诸如此类,一场无形的校园霸凌降落在黎明身上。
黎明最在意的并不是校园霸凌,相反她更庆幸这场无人理睬的霸凌到来。那段时间,黎明要忙着调节父母之间的关系,要忙着学业,还要忙着不能冷落裴之惜,不然这大少爷脾气又要上来。
高中的时候,黎明挺喜欢裴之惜。裴之惜看起来像一个玩世不恭的大少爷,其实接触起来却像一个小太阳。
裴之惜的家世很好,如果说宁君义是那种拿得出三百万给黎明买房子的人,那裴之惜就是随随便便就能给黎明买上千万的别墅。
所以在这一段感情中,黎明的自卑在钱财的差距上疯狂增长。
裴之惜动不动就会送礼物给黎明,他也能看出来黎明不愿意收,只能每次都说买多了,别人送的,诸如此类的谎话。
黎明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所以无论裴之惜多大少爷脾气,她也每次都是好言相劝。
便像是坐座位这样的小事。
“坐一下又没事。”
裴之惜嘴上这样说,身子还是起来了,但随即坐在了黎明身边的座位。
黎明手上还在写着作业,窗外的蝉鸣聒噪得不行,身边还有一个人叽叽喳喳得像只鸟一样吵。
“裴之惜,周舟马上要回来了,你快走,而且不要打扰我写作业了。”
“你嫌弃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