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知陛下意图,为陛下分忧乃臣子本分,何来犹豫。”俞怀捋了捋他一丝不乱的山羊胡,“只是此案虽然看起来简单,实则涉及多方利益……”
李沐瑶从他的话中听到了回旋的余地,当即抓住:“看来大人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
俞怀逐渐开始欣赏李沐瑶的敏锐,这个小公主比他想的还要聪明许多。他身体微微前倾,略微放低了声音:“臣专司断案多年,除了凭借细节发掘证据,有时候直觉也很重要。”他盯着李沐瑶,道,“殿下,臣的直觉告诉臣,或许此案真相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在多方博弈之中,或许谁也无法决定事情的走向。甚至可能最终,真相如何并不重要。”
“这不正是大人的重要之处吗?”李沐瑶借着放酒杯的动作,也凑近了桌面,轻声道。
俞怀的眼角轻轻抽动了一下。
李沐瑶捕捉到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身子后仰,靠坐回位:“若依大人所言,此案父皇交由卢寺丞便罢了,要大人又有何用呢?”
“陛下钦点大人,难道不是希望大人能专心查案,以堵住悠悠众口吗?”李沐瑶的指节轻轻敲打着桌面,“如何利用真相,那是鸿胪寺的事情,与大理寺又有何相干呢?”
“若大理寺带着立场查案,同让北燕人自己去查,又有何区别呢?”
“还记得本宫刚才说的话吗?”李沐瑶笑着让沉璧给俞怀布菜,“父皇钦点大人,看中的不正是大人探查真相的能力与决心吗?”
俞怀看向自己的碗中,里面静静地躺着一颗炸蚕蛹。
“云州特产的小吃,大人不防尝尝。”李沐瑶做了个请的手势。
俞怀没有动筷子,反倒看向李沐瑶:“看来公主已经下定了决心,但臣还有一句话想要问殿下。”
“俞大人请讲。”李沐瑶正色道。
“殿下做好查明真相的准备了吗?”俞怀表情严肃,眼神锐利如刀,几乎要将李沐瑶看穿。
李沐瑶毕竟年轻,一时间心狂跳了几下,顺着本能反问道:“什么准备?”话一出口,便知糟糕——露怯了。
俞怀微微一笑,他看破了李沐瑶强撑的伪装,却没有点破,反而有些说不出的欣赏:到底经验不足,能做到这个份上已属不易,他自忖自己十六岁时,可没有李沐瑶的魄力。
他再次获取了主动权,语气缓和了下来,带着几分诚恳地道:“殿下,臣猜想,或许在山崖边,那个救您的北燕人对您说了什么,让您放弃了作为天玺长公主的立场。或许是因为不想再起战事,或许殿下只是单纯想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李沐瑶被他几乎完全说中,张嘴想要辩驳,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俞怀摆摆手,道:“殿下这么做,自然有殿下的理由,臣不会刨根问底。但臣需得提醒公主一句,此事焉知不是燕人的离间呢?”
李沐瑶想要说阿离不是那样的人,但在这一世,她分明也只与他见过两面,拿不出支撑的证明。
俞怀见李沐瑶面上焦灼,也没有逼迫,不疾不徐道:“殿下,您对臣的要求,臣已然明了。但既然殿下以真相之重劝臣,臣希望,在查案的过程中,殿下也不要横加阻拦。”
“所以殿下,您做好查明真相的准备了吗?”
李沐瑶的大脑飞速运转。
她答应阿离容他十日给自己一个说法。这两日来她极力配合,给他争取调查的时间与空间,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甚至通过外力封锁燕王府,好让阿离在暗处调查案情的同时不要打草惊蛇。
但此时,俞怀给了她另一个选择。
这是那时在山崖边没有实权的她未曾想过的道路——
不在原地等待,而是通过自己的力量查清真相。
李沐瑶确实有通过调查此案步入朝局的想法,这样她才能有资源调查想要知道的事情,在关键的时候,她的话才会有分量。
但她一心想着以后,对阿离信任反而让她忽略了当下的迷局:毕竟黄风驹一案以前并未出现,若一味等待八日后阿离的结果,是不是会产生令她追悔莫及的变数?
她受够了被动等待。
这一次,她要将主动权牢牢抓在自己的手里。
她答应了阿离让他查明真相,却没答应自己不去调查。
李沐瑶站起身,今日最后一次端起酒杯:
“本宫想要查明真相,还请俞大人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