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崇子年岁渐大,入黄老之道许久,平月早已不掺合修界乱局。
生活会鞭策背景不硬的孩子学会八面玲珑,直到失去软肋、足以立身时,才可以不再拔去通身的刺。
归终扒住久安宁腿便不肯松手,侧过脸时眉宇间却是掺了数不尽的愁。
闹着让她把自己带上的言论终归是玩笑话,凤栖山和庄子里的人拴住了祂。
神兽自诞生起,不可插足凡人命格的警训就已融入骨血之中。
时刻提醒归终独善其身,勿引天责。
“你的话我都有听进去,届时我会静观其变。”
上方传来清冷的话语,音色乍听薄情,实则是温柔的。
她对身边的人总会愿意用尽耐心。
归终牙疼般咿呀哼唧,磨蹭起身看见阴影下久安宁的侧颜时,祂一时恍惚。
怎么就长这么大了呢?
回忆起被自己吓唬得总躲老东西身后,攥紧衣袍小心探头瞧人的女孩,总会觉得是昨天的事情。
好怪,先前觉得度日如年的时间,如今怎会快这样多?
正当归终内心感慨孩子大了懂事了,眼前这张英气的脸开口,打碎了祂跑远的幻想。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找到他的。”
“找他干啥?!”
归终惊得哇哇叫,下意识脱口而出,发觉不对后赶忙找补,“找谁呀?乖乖你在说啥呢,吾咋听不懂呢?”
久安宁摩挲着手里物件,睨了归终一眼:“玄冥。”
“他死了呀,找死人干啥?”归终软下身子跌坐至地。
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又眨,天真无邪地问道。
“死了不碍事,尸体总该落叶归根,我得将其带回凤栖。”
归终暗地倒吸一口凉气,一时竟不知该怎样接话。
念及她已知晓冥箴洞无人,多说无益,祂到底打消了一味劝阻的念头。
久安宁盯着手里烧得漆黑的荷包出神,指腹拂过焦硬的布料,隐约能摸出“安宁”二字的绣样。
她抬起眼皮,望向归终的眼神深了几分,对方见此认命叹了口气。
归终知道她想向自己问许多事情,却因为不想让祂为难,所以后来再也没开口问过。
他坐到人对面,神情再次认真起来,“安宁,答应吾一件事情。”
难得的,不是小哑巴、小疯子。
首次唤了她的名字。
面对未知的一切,久安宁心中除去激动,必然存在不安。
自前几日与归终偃旗息鼓的争辩后,直至今日,她心中持续滋生着一股没底的害怕。
如同清楚地知道前路尽头是吃人的深渊,她却只能不要命地向前跑。
但久安宁知道,只要她将这类情绪表露出一分,归终就不会放她走了。
所以这段时日,她只能努力藏好心事。
无止境的彷徨终结于今日,归终唤她名字时。
焦躁的心渐渐安定,久安宁浅笑:“你说。”
分明是少年外形,此时的归终通身却多了几分老成,终是有了长辈该有的样子。
祂望着那双看了十三年的眼睛,语速极慢道,“向吾保证,不要为了急于解惑而跟外人做交易,无论代价或轻或重。”
久安宁愣了一瞬,随即神情恢复正常,认真答应了下来。
归终的话云里雾里,但她知道对方是为自己好,所以愿意许下诺言。
见女孩认真听进去自己的话,归终稍微放心下来。
正欲回身检查行李是否有遗漏时,身后响起的话语让祂身形顿住。
“那你也答应我,不与任何人做交易,不做伤害自己的事。”
久安宁的目光定在迟迟不肯转身的少年身上,看着他手中动作一直忙不停。
归终又清点了一遍行李,这才抽空回了句,“吾乃能见万生万世的神兽,己身命格一片光明,对凡人无心无情,有什么交易值得吾耗费精力去做交易。”
命格一片光明,那当真是极好。
久安宁耸肩笑了笑,终于肯对自己的行李上些心,走至归终身边扫了眼物件。
走图启程的那日,久安宁行至平月山界碑处,回身向山头的几个人影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回去。
因面戴灵纱,黑雾暂时止住蔓延吞噬魂灵的势头,灵妖们不舍地看完最后一眼,终是扶住玄崇子入了屋。
它们走后,山头只剩下神兽。
吹过山岗的风扰乱顺滑的毛发,也遮住了祂看人的视线。
再次睁眼,前一秒就已至边际的白影隐入山脉,彻底看不见了。
归终盘身睡在原地,被风压弯腰的小花触鼻,将清香带入了祂的梦。
一场关于人间十三年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