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室内,锅瓢盆碗撞得丁零当啷的动静不停。
忙活了数个清晨,归终总算是将久安宁的行李收拾出了头绪。
衣食住行用,祂挨个分类收纳出许多东西,规整装进了储物袋。
“行程一个月,那便带一个月的干粮,未寻见客栈落脚时能垫垫肚子。”
“在外也要跟在家一样嗷,一日一换衣,把自己捯饬大方点,别让别人小瞧了。换下来的衣服都带回来,吾差人浆洗。”
“葱姜佐料也都带一些,以免你吃不惯外面的饭,还能自己打点野味尝尝鲜。野味一定要处理干净,不然会闹肚子,你处理不来的话……”
没完没了唱完一整场独角戏的归终突然停了下来,望向坐在木椅上安静听祂讲话的久安宁。
对方下巴轻抬,腰身挺得笔直,一看便知听讲格外认真。
淡然的杏眼微眨,等待神兽道出下文。
下文没等来,等来了突然飞来扑倒在她腿上的少年。
“带上吾吧!带上吾吧!要不然你在外面吃不饱穿不暖可咋整呀?吾又不能随时随地到你身边去嘤嘤嘤……”
归终哭得稀里哗啦,好似祂才是那个要离家数月的人。
说句实在的,老神兽沉眠时祂哭得都没现在这会儿坦荡。
少年按住久安宁的两条长腿晃来晃去,一副她不松口带祂去就不罢休的哀嚎样儿。
“不会有事的。秋收尚未收尾,你得守着庄子,我一个人可以的。”
“不行哇!你都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你这孩子打小就没离过家,叫吾怎么能放得下心啊!怎么办啊怎么办啊?不去宗门大会行不行嘤嘤嘤……”
一个回合的对话结束,归终哭得更大声,久安宁低头瞧见白袍上晕开的两团灰影,一时沉默了下来。
不似以往冷脸将人打到嵌进墙面里,她拿出绢帕替少年将眼泪鼻涕一并擦净,又给祂将乱掉的头发捋顺。
让人抬头看向自己后,她尝试安抚对方情绪:“先前不是同我说好了吗?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归终哽咽得一抽一抽,回忆起先前筹划此次出行,二人争论不休的情形。
那时祂坐在屋顶上抱着胳膊,一副局外人看得清的样子深沉开口。
“此行虽是奔引灵幡而去,但并非一定要于大会中胜出。决出魁首后,引灵幡自此再度面世,仅是借灵器一用,同处修界,想来对方必然不会拒绝的。”
久安宁不可置否道:“那也要看我什么身份那人什么地位,若在修界排不上号,人家自然没理借我。况且,我不至于连上武场的胆儿都没有。”
“吾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
归终搁屋顶上急得挥手:“灵妖必然要救,但切勿为了将引灵幡收入囊中而钻了牛角尖。凭你的实力,即使不能问鼎同辈,必然也会经此打出名声。届时向对方讨个人情,目的一样能达到的。”
久安宁停了擦枪的动作,应道:“知道了。”
“吾知道你定然在想拼尽全力或能拿到的东西为何要韬光养晦,借由人情世故兜一大圈子?”
归终自屋顶上跳下,走到久安宁身边站定后蹲下身,望向她时的眼睛充斥前所未有的认真,“因为赌不起。”
“吾赌不起,老头儿赌不起。”
少年将久安宁略微冰凉的手握入手心,肌肤相贴的那刻,大股暖流涌入她手部。
“你不是一个人。拿引灵幡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救重要的人,不能本末倒置。若你伤得奄奄一息回来,叫家里的人该怎么办呢?”
祂叹了口气,说出了长久忧心的一点:“三年前,修界所有人真切听见了十道天雷,按常理讲你已是同辈中的昆山片玉,见者皆会忌惮你三分。可咱们只有八阶的修为……”
久安宁沉默不语,相握的两只手皆生出咸湿的汗,贴在一起略有些黏腻。
归终说得没错。
破阶劫中挨了十道天雷的她本该已入十阶境界,到了坐等飞升的环节。
可这三年经玄崇子和归终反复验证,她实质仅能使出八阶的实力。
少了两阶,那便远了一大截。
以她的年纪配此等实力已是修界难找出的佼佼者,可如今修界有同样水平的依旧能数出不少人。
同样要参加此次大会的宗门四杰早早进入八阶境界稳固,隐匿江湖的散修又不知会有多少?
她怎么能随便去赌?
拿什么赌?
此次宗门大会,归终只想让久安宁抛头露面浅露一番能力,能让外人知晓平月山来的这位女修不可小觑即可。
比起夺得魁首,参会礼学期间与各宗各派未来主家之辈结谊更为重要。
如今修界局势波谲云诡,各家各派蠢蠢欲动。
要不了多少年,继明哲保身隐退幕后的符音宗之后,坐庄主持大局的人选该要定下了。
此次宗门大会,就是决定一切的局。
门庭赫奕的天剑宗,韬光养晦的千机阁,东山再起的羽山晏氏,坐山观虎斗欲作渔翁人的无极庙……皆是变数。
入此局,脱身非乃易事。
即使仅奔世故而去,亦是件头疼事。胜者难料,稍有差池,日后难免举步维艰,更莫说冒死拼得魁首回来。
届时名气打开了,暗处的眼睛也多了,必定人尚未回山,各方各派半是邀约半是拉人下水的请帖就已先到。
宗门大会初衷不独为择翘楚天才,意在勉励小辈追寻道途良机,扬少年风姿,显宗门荣耀。
可宗门大会到底要由人来举办,慢慢的,许多人都忘了初衷,只记得算计。
宗门放不下一展雄风的机会,少年难拒名动天下的加冕,皆是人之常情。
久安宁原本不必理会这类琐事,大可随心修行直至生命尽头,可如今玄冥不在了。
那一切都由不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