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同学……的病,有这么严重吗?”
医生摇了摇头,笑道:“你们同学之间也要多关心彼此,我们公民之间都是相互关爱的。”
白照鸿走出治疗室,又想起了尹贤上午看过来那个眼神。
他对感受他人情绪这项向来不太在行,顶多能知道对方是开心还是难过,遇上藏得好的,就完全变成了一个不通人情的摆设。但他仍然觉得尹贤看起来有些奇怪,具体哪里奇怪,就不大清楚了。
说不定只是治疗结束后的后遗症。他乐观的想着,在食堂坐下来,开始吃那寡淡无味的饭菜。
艾尔维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突然端着餐盘在白照鸿对面坐下,脸色十分难看。
“你看见尹贤了吗?”
“没有。”白照鸿皱眉,“出什么事了?”
“从早上到现在都没看见他。”艾尔维斯假装吃了两口菜,“平时他会先回宿舍,再来这里吃饭。我两个地方都找了,班里也没看见人。”
“我……”白照鸿本来想说自己治疗之前看见他有些怪怪的,却突然觉得心脏一紧。
他不会平白无故地产生这种感觉,大脑促使他把头往能看见外面的地方转,目之所及处只有食堂狭小的窗口,外面正午的烈日把空气晒得发白。
外面?可是现在这个时间怎么出得去?
白照鸿不擅思考,这并不是说他蠢笨,只是他很多时候不需要思考,只仰赖直觉行事即可。对他来说,那种“第六感”一类的东西,是可以主动使用的。
他集中精力去想尹贤身上的不对劲,眼前只晃过一张精美的女性画像。
糟了。
白照鸿撂下手里的东西,突然站起来,把旁边的艾尔维斯吓了一跳。
“去天台,现在。”他道。
“为什么?”艾尔维斯跟在他身后,有些疑惑。
“没出好事。”白照鸿一步两个台阶,但还是因为治疗虚弱期显得速度不快,他趁着走到转角平台上回头看艾尔维斯:“如果你能跑的话,你先跑上去看一下。”
“……也行。”
艾尔维斯于是越过他,冲了上去。
白照鸿赶到六层的时候,听到一声大吼自半开的天台门里传来:“尹贤!”
他跑过去打开门,爬了半层楼梯上天台,却只看到艾尔维斯冲到天台的栏杆边上,以及铺满一地,被风吹得四处都是的画。
一张纸飘到了他的面前,白照鸿叹了一口气,伸手拿住。
活灵活现的女性落在纸上,长发披肩,双臂张开,仿佛等待一个人扑上去拥抱她,和上次看见的相比,脸上却没了笑容。
阳光透过纸张,把她的身体照得发光。
白照鸿很快把这张纸又放回到风中,白纸带着上面温柔的母神飞走了,和许多张其他的纸一样,不知会被什么人捡到。
他走到艾尔维斯身边问:“你还好吗?”
“我……”他紧紧靠着栏杆,身体僵硬,瞳孔放大,视线直直的盯着一个地方一错也不错,对白照鸿的问话也没做出几分反应。
啊。
他肯定是看到那一瞬间了,甚至冲到栏杆边往下看了。
即使是平时看起来最理智聪明的艾尔维斯,也从来没见过一条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
只差一步,只差一寸,那一寸有可能会成为他的噩梦,在此后的人生里无穷无尽地纠缠他。
白照鸿还是问:“你没事吧?”
“他……死了?”艾尔维斯愣了很久,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是。”
“这种死法……和安眠那种死,是一样的吗?”
白照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安眠那种死?”
艾尔维斯不说话。
他于是道:“只要是死了,都一样的。”
艾尔维斯似乎比刚才轻松了不少。他把身体转回来,闭上眼道:“愿幸福与他同在。”
白照鸿拍了拍艾尔维斯的肩膀,半推半押地带着他下楼回宿舍,让他先缓一缓。
北区的反应来得极快,立即便有人开始在走廊巡逻。他不好多留,只能接着下楼装作无事发生回教室。
所幸幸福科的窗子很小,学生们又都不喜欢四处张望,所以几乎没有人目睹那个恐怖的场景。六楼的天台门立刻被用黑胶带封死,贴了好几张封条,几个老师像魂魄一样游荡在所有学生中间,一会出现在这里,一会又像瞬移到那里,盘问着每个可能和尹贤有接触的人。
这些来盘问的老师普遍年纪在四十岁左右,那些年纪不大的年轻教师和员工现下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篝火其他人被老师挨个盘问,皆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终于在三层碰见白照鸿,才听到了事情的真相,一时间都脸色发白,眉头紧锁,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捱到了晚饭时间,老师们查过一遍,都走掉了。艾尔维斯也稍微缓过来几分,下来吃饭。几人坐得不远不近,恰好在能看见对方的位置。
食堂里又回到了平日的样子,叫人勉强松一口气。
就在这时,白照鸿远远看见一个身着黑衣的人走进食堂,径直走过来,在亚莱西亚的面前坐下,递给她一个手环,道:“从今晚八点开始,不要喝水也不要吃东西,明早不用去上课和晨练,在寝室等着,七点会有人带你来进行第一次治疗。我是你的主治医师。”
不知为何,他脑中突然冒出了四个字。
轮到你了。
那人很快抬起头来看向白照鸿,和其他成人一般无二的脸上露出笑容来。
白照鸿这才发现这人原来就是自己的医生。
医生笑道:“你也在啊,下周就是最后一次治疗了,成人之后记得考虑医学部门哦,说不定我们能成为同事。”
“嗯?治疗不是只有周六做吗?”白照鸿问。
“这个同学情况特殊。”医生没有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