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门是传统的机械锁,安了个电子控制器,晚上十一点半以后会自动落锁,且没有钥匙就打不开,防止学生夜里出去。
白照鸿的撬锁技术不算纯熟,第一次撬北区的锁,又要仔细不能撬坏了,因此耽搁一点时间才出门。
他关好门,在走廊上张望了一下。觉得黑暗太深,即使打了手电也未必有什么用,还容易被人发现。于是仗着自己夜间视力不错,就在黑暗里摸索着走。适应了一会儿,倒也能分辨出物体。
男生宿舍所在的六楼已经是顶楼,夜间时候通向天台的楼梯门被一扇锁住的大门隔开,无法向上。五楼是女生宿舍,如果不是变态,还是不要在这层停留比较好。
四楼整层和三楼的一部分是教室,另一部分是办公室,校长办公室也在这里。幸福科或许认为没有防备的必要,三四层的房间全不上锁,门一推就开了。
学校这地方,明明白天有其他学生时候看起来温馨安全,夜里人都走了,空荡的教室和走廊反而带给人深切的不安。尤其是黑暗中,东西都只能看个大概,一种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的感觉尤其强烈。
白照鸿突然倒觉得很满意,夜间探险就需要这种紧张的氛围。
他随便进了两个教室,里面的样子大差不差。学生应学校规定,书桌上不能堆着书,也没有什么日记、小纸条。在进到第五个的时候,他对千篇一律的教室已经有些厌倦,本来只准备再看一眼就下楼,这一眼却突然让他注意到一个座位。
那张凳子上落下了一个本。
在其他人都收拾整洁的桌椅衬托下,即使是夜里,一个白色的方形物体仍显得格外醒目。
他走近了,捡起那个本,在黑暗中,他勉强辨识出上面写着一个编号:1652。
白照鸿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前同学尹贤的编号。于是摸出枪来,打开被他改装在枪上的小手电筒照明,随手翻了一下这个本。
这是学校统一发的美术作业本,让大家按《主题》每周创作一张画上交。尹贤前面的美术作业画得很差,老师评价都是B或者C,但是从后往前翻时,后面几页竟然画着一个精美的女性形象。
有的很小,一张纸上画了七八个,有的很大,一张纸只画下半身,但这些女性都是同一个人,她面容慈祥,栩栩如生,似乎有四五十岁。手电筒把黑色的笔迹照得晃眼,一双眼睛随着光线流动仿佛一眨一眨,温柔地注视着纸外的人,灵动异常。
白照鸿突然感到一阵遍体发寒。他伸出手摸了一下纸上那女性的脸庞,然后把本合上,给尹贤藏到抽屉的最深处去了。
教室里没有太多值得留意的东西,他不再停留,直接去了三楼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普通老师的工位上堆放着一些关于课本的教案,还有类似《信念》完全解读,《规范》教学案例一类的工具书。
这里和班里都给他一样的怪异感觉——太缺乏活人气息了。
明明放着书,却都书角对书角,堆叠得严丝合缝;明明是日常使用的文具和杯子,却都像商场展示架一样摆放。
没有任何私人物品,哪怕是便利贴,杂记本,闲时可读的书,一概没有,人都标准得堪比流水线上抽样合格的商品,为用户保证了完美的体验感和品控。
他心中突然升起破坏欲,想把这地方所有东西都扔到地上踩两脚再把书都撕烂,想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幸福科会作何反应,最后还是作罢,把门关好,让办公室保留原样。转身就进了隔壁挂着校长办公室牌子的房间。
他决定去里面看看有没有库存的毕业证书。
校长办公室和其他的办公室不太一样,虽然工位都是标准工位,但屋里只有这一张桌子,显得很宽敞。靠墙摆了两个书架,里边有北区教学用的所有课本和教学参考书,看起来有几百本之多。
书柜下边是储物柜,上了电子锁,需要校长的身份卡才能打开。强行破坏恐怕会引发警报,如果有能用的电脑就好了——白照鸿看向校长桌子上那台,不出意外,也需要身份卡。
想来,幸福科和北区其他地方还是有很大差别。在外面,因为只有身为成人的北区公民,不会有任何犯罪和违背道德的行为,所以没有使用锁和密码的必要。幸福科则是残次品改造工厂,表面平和,实际上到处都防得很严。
一开始,白照鸿以为幸福科没有防御力量的时候也很好奇,难道没有激烈反抗,甚至动手打砸学校的学员?人的情绪又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
他问了亚莱西亚,得到了确实有的答复。
“不仅有动手的,还有彻底疯了的。”她当时看起来有些犹豫该不该说,最后还是开口道:“但是我们每个人从小到大都接受了睡眠教育,对吧?那东西是放在大脑里的一个人造组织,我想你也应该知道这个。如果你有机会看了医学专科的书,就会知道大脑可以影响人的整个身体……我的意思是,如果大脑被损坏了,人就会死。”
“反抗不太激烈的,就送去治疗,像你一样;反抗得特别激烈的,就住进幸福之家;实在没办法整治的,就会‘陷入永恒的安眠’,再送进幸福安眠中心。北区的人均寿命是五十岁,幸福之家能让所有人都活到五十岁。”亚莱西亚耸肩,“除非你上了战场。那就是《信念》里的一章了。哦,也许还有人和你之前说的一样,得了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