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涂着红色的画作张贴在每一扇门上,以及走廊两侧的墙壁上。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线被纸反射,让走廊里充满了诡异的光亮。
他四下观察过,确认没有别的人或者生物,才走近了看,发现那画上都是玫瑰。
一张又一张歪歪扭扭的玫瑰花在墙上渐次盛开,一直延伸到地下一层黑暗的尽头。
往日去的治疗室就在楼梯口附近,上面贴的几张都画得很规矩,越是往里,玫瑰就越扭曲,甚至长出了五官。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最终驻足在某一张前。上面的玫瑰已经不像玫瑰,长条形的花瓣如手指,捂着玫瑰花上一张哭泣的脸,鲜红的泪从画上滴落、滴落……滴出了画面,落到了脚下。
是血?
一阵阴冷的风平地而起,随着巨大的一声“嘭!”,白照鸿转过头,发现一道铁栅栏门在离自己不远处关上了,上面的字在黑暗中泛着彩色的荧光:“永远幸福的家”。
而自己是什么时候通过莫名其妙打开的铁门走进幸福之家的,他竟然毫无所觉。
真有意思。
他转过头又看了眼墙上的画,玫瑰还在哭着,彩笔涂出来的血泪仿佛突破了纸张流淌到脚边。
“你喜欢这幅画吗?”一个有些尖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白照鸿转过身,眼前是个瘦骨嶙峋的中年人,打着一盏鲜红色的手电,身上漆黑的衣服和黑暗融为一体,仿佛五官悬浮在空中。
不对,那手电筒似乎不是天然做成红色光的。出光口上被这人蒙了一层红色的颜料,所以光想从里边出来,就只能被迫穿上红衣服。
那悬着的脸一见他转过来就咧开嘴,咯咯地笑:“我知道你肯定喜欢。”
“……这是你画的?”他完全没意识到这人什么时候出现的,但也十分淡定地问。
“是我画的,嘿嘿,真漂亮。”中年人还是怪笑着,“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懂我,也肯定能画出这样的作品,但我等不到了,我要去认罪了,哈哈!”
“认罪?”
“我有罪!我是罪人,我违背信念,违背幸福……我生活在无尽的痛苦里,我要把这痛苦带给所有人……”
他猛地凑近了,低声道“我会上天堂……我知道我没错,可是我必须认罪!为了我的玫瑰……为了我的艺术……到了天堂,她们才能成为不朽的永恒,她才能重新回来!”
白照鸿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颇有几分习以为常,只是微微点头,又问:“其他人呢?”
“其他人!哈哈!其他人!哪有其他人!都是机器!我告诉你,人是不会长出另一张脸的,人是不会按着墙上写的规矩走路的,人应该去爱,人应该抱着玫瑰在天上跳舞!只有我才是最后的人,我的玫瑰,我的爱人……”中年人伸手揪住白照鸿的衣领,眼睛被滚落在地的手电筒照得通红,喘息声一重又一重,给几近疯狂的大叫配乐:“都该死!都去认罪!我有罪!”
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切都消失了。地上手电筒的红光不见了,呼吸声不见了,领子上的手不见了,另一个人不见了。漆黑与死寂把所有生命擦除。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仿佛是一个晃神,头顶上惨白的灯刺啦两下,亮了起来。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人提着中年人的衣领把人拖在地上,仿佛拽着一条死狗。刚刚大叫的人此时已经没了声息,只听红衣人发出古怪的机械声音:“有罪的孩子,我们原谅你,愿你安眠;陌生的孩子,欢迎来到幸……”
话音随着一声巨响戛然而止。
审判者与罪人伴着清脆的弹壳落地声重重倒下了,白照鸿表情中透出几分迷惑,收起枪蹲下检查。
刚刚那个中年人还有呼吸,只是昏过去了,而这个红衣员工是一个铁罐头,开枪时那声巨响果然不是消音器失效,而是因为子弹打进了它的外壳里。
头顶的灯太过昏暗,他打开手电照明,往铁罐头的核心位置又开了两枪,把这家伙彻底大卸八块。
可惜的是手头没有大型工具,拆不出零件,但是空手走他又不甘心,于是强行把机器人的芯片拔了,收到系统格子里。
借着光线,他环视了一圈这条走廊。
和外面的布局差别不大,左右相对的房间一对一对排列出很远,门都是灰色的铁门,墙却白得渗人。
红色的玫瑰贴在门上,仿佛铁灰的机器长出了血肉头颅,肃立两列,为走过的人送葬。
门上没有窗户,身后这扇门是唯一能打开的。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哥们,白照鸿犹豫一秒,还是进了身后的门。
失望的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房间内部就是一个普通的单人宿舍,带淋浴间,桌子上堆满了扭曲的画作和彩笔,柜子上塞满了思想书籍,地上全是废纸,捡起来看,都是《第192次报告》《第275次报告》一类的,和信念里教的东西无甚区别。
其他的门都锁着,走到尽头,竟然又有一条向下的楼梯。秉持来都来了的心态,白照鸿给手枪换了个弹夹,接着往下走。
地下二层竟然也是一间又一间的教室,办公室,除了没有窗户,和地上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尽头有两个关上的窗口,一个上面写着物资兑换处,一个是领饭处。
红衣机器人好像有什么触发条件,把那个拆了之后也没再见到第二个。这样一来,更显得刚刚那哥们像剧情杀了。
又转了几圈,确认真的没有东西可看,白照鸿才顺着地下一层往外走。这么大的动静,其他房间也没人出来看一眼,地下一层的灯也熄了,又回到那种一片黑暗的情况。
路过那个躺着的人时,他停顿了一下,把人拎起来扔进了房间里。出来再看这个机器人。
机器人并不是仿真型,外皮用的是普通铁壳,头上没有眼睛,只开了一张嘴。红色衣服的材质和校服相似,但形制是长袍样子,和这个诡异氛围十分融洽。
白照鸿不甘心只带走一个芯片,蹲在它旁边看了很久,最后想出个绝妙办法:这一整个机器人,难道不能当做“一个机器人”塞进包里?
17沉默,被催了两三次才缓缓回答:“可以……但不建议宿主这样做。”
“不建议又不代表不能。”他把芯片拿出来插回去,试了试整个直接收进系统的次元背包。
竟然真的成功了,描述上写的是:“严重受损的幸福之家监视者,它永远忠诚地记录一切不幸福的行为,即使自己已被大卸八块。”
挂着幸福之家门牌的栅栏门虚掩着,他很轻易地走了出去。白照鸿甚至有些失望:“我还以为幸福之家会很有趣。”
17道:“如果宿主发展成重症,住进幸福之家,就能体验到有趣的部分了。”
白照鸿觉得这个提议令人眼前一亮:“也可以啊。”
17再次销声匿迹。
幸福之家外面就是那三间治疗室,白照鸿常用的是第一间轻症,第二三间是重症,主要是幸福之家里的人在用。现在都锁着,他也没兴趣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