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心疼师弟。”
玉衔蝉愣愣站定,心神在听到这句话时便从远方收回,他本来是担心玉宸做出什么不智之举才会投去目光的,怎么反而听见他师兄这话。
他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在发烫,或许是因为背地里偷听师兄说话不是君子所为罢。
玉衔蝉很快给自己找到了合适的理由说服自己,他看玉宸似乎并不会给元始惹来什么麻烦,松口气之余,只想远远避开那边那有些让他坐立难安的焦灼气氛。
不再去关注中都那边的情况,玉衔蝉摸了摸凑过来的讙,缓缓开口,“摄引去了哪?”
摄引,年纪比玉宸要大上几岁的宗族子弟,不同于九命、龙族和华胥氏、玄昭氏们,他属于另一类少见的草木之灵所成就的宗族,草木之属化形的宗族比鸟兽之属少些。以香祖为首,她们大多性情温和不爱交际,哪怕是吐丝子这类寄生性的灵植,也并不喜欢去外面凑热闹。
是以通天与元始往日并不曾多见她们,而南域气候事宜,便多有一些木属的宗族居住。
摄引会出现在九命,还是因为……玉衔蝉眉头轻蹙,他只记得某一天摄引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他虽然是大猫,但并没有办法像其他大猫一样化为道体,而摄引和他很像,仿佛他在本质上不该是只猫,而是某种和摄引相似的莲属植物似的。
摄引性子软,容易被人说动,但不爱说话,在九命里除了玉宸鲜少有朋友,他自回来并不曾见到对方,这是自小的交情,不免要问上一问。
讙和类的对视一眼各自开始摇头,“我们不知道。”
“我只知道你失踪后他就离开了九命族地,或许是回他自己的宗族了罢。”
“他还带走了你的一个抓板树。”
讙凶巴巴跟他告状,虽然他知道摄引离开恐怕也是去找玉宸,刨走了一株素有灵智的小菩提树也算不上什么,但大猫怎么会在争宠的时候给别人辩解呢。
玉衔蝉便听得摇头,也罢,人生天地间本就为萍水之交,去来随意何必介怀。
“我久不在族中,如今回来应当去拜见各位长者。”
玉宸任性地跑走,玉衔蝉就只能留在九命干活,九命族中的大猫是绝不会对他有意见的,纵然他不成器,九命也会金尊玉贵养着他,而他在鸿钧祖师门下出落成这样一个年少俊丽、素有威名的道君,九命对他就更不会有异议了。
说到这里,以玉衔蝉的聪慧,也要免不了疑惑,他又是生性多疑偏向于理智的那份分魂,不由要因为大猫们对待他过分友善的态度感到困惑,宗族长的儿子就会拥有特权么?
有的,就像有青氏的九涟,年幼的时候因为母亲和姊姊俱是出类拔萃的宗族子,便可以享受众人追捧,然而这样的嚣张不过是空中楼阁一夕便可倾倒,说起来他要比九涟还要少一项优势,毕竟常年在外,哪怕资质不错,如何敢肯定他的品行?
可是九命的猫不一样,他不回来便不回来,他流露出了要回来的意图,她们除了高兴,并没看到有何不满。
这很奇怪,他的这个念头传到玉宸那,引来了对方的不屑。
这有什么奇怪的呢?
有些人生来就是要享受万千宠爱。
旁人穷尽一生不能得到的东西,对他而言,甚至还不够入眼,通天将那些人阿谀奉承鸿钧祖师而献上的宝珠随意沉入池中,只为看月光下片刻宝光粼粼之景的时候,从来也不会去想这些珠子会是有些人连碰都不敢碰一下,生怕弄出一道划痕伤了品相的珍宝。
玉宸从来不会产生不该拥有的愧疚,他做少主君时是前呼后拥、万千大猫簇拥的心肝,做紫霄宫主弟子时也是他的心头肉,他不需要付出什么就得到旁人毕生无法想象的爱。
可玉宸是荒芜的,他才成为通天时也是无知无觉的。
九命的猫教会他如何生存,让他成为一只傲娇的猫猫,然而那只是活着,他会在叛乱之夜回头是玄卿也不会想到的事情,只有这一件事曾证明他有着自己的情感,其余的,都是靠着模仿伪装而来的性格,一如现在他问起摄引,只是出于礼节,应当询问,他便问了,无果,便不再放在心上。
去来随意,他看摄引与看天地之间的万事万物生长变化并无区别。
一粒种子在土中发芽,转瞬开花,不久后又枯萎凋零,混进泥土中腐化为泥,新的生命在泥土中生根发芽,这是天地自然法则运行的规律,是生死的正常运转,生灵亦如此,因此便不觉不动。
听不见春日惊雷的轰隆,看不到夏花纷开的妍丽,游离在人世众生之外,依旧做他这样一只表面开朗内心虚无一片的冷静小猫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