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通天在剪灯花,鸿钧和太上在灯火旁下棋,灯芯长了烛光昏沉,他便从棋盘旁起身拿剪刀去剪灯芯,烛火照得他师弟的脸莹润如玉,灯下看美人,无一处不美丽。
元始的心砰砰直跳,通天抬头看他一眼,梦里的他顺势搂师弟入怀,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他师弟还是只小猫的时候,他亲过好多次,两个人一同长大,一道修炼一道出门,从来也没避嫌过什么,然而他真没有在师弟是人形的时候亲过他,等到师弟长成现在这样一个俊丽明艳的少年,他就更不会主动去做这种事情了。
元始醒来,怅然良久。
不知道是纳闷为什么自己会做这样的梦,还是在遗憾那只是个梦。
元始不敢再往下想,他不知道通天会怎样想,如果是他一厢情愿呢?贸然越过一条在紫霄宫这群生性都有些冷淡的仙人眼里很突兀的界线,还不如保持原样。
至少元始此刻确信无人能越得过他去,若是相伴久长时,那是否关乎情爱,便也不那么重要。
他心里乱的很,便学着曾经占卜太上踪迹的样子薅来几把蓍草占他师弟的归期,这一下又让他心里生出波澜来。
依着结果看,他师弟分明近日便回,可再细看去,又似远在天边,归来遥遥无期。
又起了两卦,细细推理,依旧是同样的结果。
难道他修为退步了?
从前占太上行踪的时候,十次里也总能占对七八次,怎么到了师弟身上,竟变得这样含糊不清起来。
又是数日的功夫,正应半月之期,这一日元始埋头案牍,忽然福至心头,殿前有鹊鸣数声,元始的心忽然跳动的很剧烈,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想让它别跳得那样快。
你为什么要跳得这样快呢?
明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真的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么?
心底有个声音在反问,他的心远比他本人更要敏锐察觉到某些将要到来的,无比重要的变化。
迎着初生旭日的光辉,一阵风吹进殿中,晨风簇拥着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进殿,仿佛天命注定,应是前世有缘,那让他频频回眸之人一步一步逆光而来。
“师兄有没有想我?”
那人凤眼微阖,雪脂花容,美貌无双,赤色折扇陡然张开,宛如天籁之音响起。
玉宸眉间眼角俱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他可不是玉衔蝉那个糊涂人,迟钝又懵懂,他是见多识广的玉宸少主君,宗族里厮混在一起不为生孩子只为图一时之欢的他也不是没见过,哪怕是作为通天时,这样的事情在神州天地也很难不见,他又是再纯正不过的宗族子弟,及时行乐是本心。
紫霄宫三弟子的矜持克制和清醒都在玉衔蝉那里,他只想有花堪折直须折,不待无花堪折枝。
仔细看看,他这位师兄生得再美貌不过,正合配他。
玉宸有着宗族一贯的热情和开放,他不远万里来见元始,可不是要和他聊家常的。
折扇轻摇,透出三分燥热,玉宸紧紧盯着元始,只看他如何应对。
元始的反应远比他设想的要更让人欢喜,他三步并作两步离了案几旁,似是要拥他入怀,又在最后一步克制住,只离近了仔细打量他。
玉宸并不心虚任由他打量,来时路上他早把眸色与发色都遮了起来,又以水镜自照略作修饰,现下与他在紫霄宫修行之时一般无二,料想便是天帝太一来了,也难分出其中差别。
不料元始看过之后,忽生伤怀色,“师弟,你受委屈了。”
这话又从何说起?
玉宸一时惊异,竟忘了要询问他何出此言。
他是有神氏的少主君,自幼受万千宠爱,人人都喜欢他、哄着他、纵容他,后来成了鸿钧祖师的弟子,哪怕他拒绝过给鸿钧当徒弟,紫霄宫主依旧待他如珠似宝,会给他编可爱的小草帽,把他抱在怀里轻拍,甚至眼前人多年来也从未曾对他红过脸。
他有什么委屈可以受的?这天下谁都可以说自己有受委屈的时候,只有他玉宸不可以,他是永远强大可靠的宗族少主君,也是未来的九命族长。
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今天真得收拾你了。
他这样的年纪开荤也不算小了。
玉宸想到他要做什么,便是竭尽全力都抑制不住的笑意。
这笑意在元始抚上他脸庞时戛然而止,不是因为他过分亲昵的举动,而是因为那人带着怜惜的眼神,满含忧郁的神色,他的语气甚至都隐隐然带上了几分啜泣。
“如果不是受了委屈,师弟为何如此锋芒毕露?”
元始想,我记得师弟的所有,他的每一个细微的神色和举止。这样尖锐到张扬的神态,他只在通天刚到紫霄宫时见过,他师弟仿佛一只被人伤害过的小刺猬,待在自己的角落里,不爱理人,有人靠近会故意装出难以接近的样子凶巴巴地试图吓退别人。
如果不是受了委屈,师弟神色何以与当年紫霄初见如此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