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姑姑,这些就交给贞儿吧,南苑里头荒芜,姑姑进来了只怕是不方便。”一个看起来比游三清还大个一两岁的宫女,张嘴就对着游三清叫姑姑,让游三清不得不愣了一愣,低头看了自己的衣衫,这才恍然大悟。
自己今天的装扮,的确是在宫内做久了事情的宫人打扮。这个叫贞儿的宫女,接过了游三清手中的托盘,就要闭门谢客,根本容不得游三清对院内做任何张望。态度恭敬温和,做事却谨慎老练,想来是太后选进来的人,就算是南苑里服侍的,也十分妥帖。
游三清眨了眨眼,看她转身关门后,这才退着走了出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她几乎不想面对,南苑内的人吃了这饭食后任何可能发生的后果。
从进入探事司开始,游三清所做的所有任务,大多是刺探消息之流,从不曾涉及伤人性命。
而今天第一次,便是朱见深这等人物,怎能不叫游三清心惊胆战!
手上已经沾染无辜鲜血的自己,还是胡仲山心中的良配吗?游三清依照杭贵妃的吩咐,选择了离杭贵妃宫室最远的路径离开了宫禁。“若是此事以任何形式牵扯到本宫这里,游三清,你自己掂量一下,你有几个脑袋,你娘老子有几个脑袋。”距离先前游三清洗耳恭听杭香玫对自己和家人威胁,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可现在游三清脑子里嗡嗡乱响,就只剩下了这句“豪言”。
既然杭贵妃要游三清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现在游三清不论是去南直隶,回玉山,还是逃去大明的其他境地,都抵消不了杭香玫斩草除根的风险。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天下只有一个地方,是杭香玫手下人不想去,不敢去,也不能去的。
杭香玫做梦都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就是朱祁镇九死一生地班师回朝,掀翻了她和朱祁钰的金銮皇位。
北上瓦剌,朱祁镇的身边。
瓦剌境内,除了朱祁镇和被俘的明军,还有自从相识以来,跟游三清志同道合的悠宁郡主朱祁莲。
不知她在瓦剌多时,可曾打探出什么消息?自从朱祁莲主动申请从探事司调离,转投兵部夜不收的队伍,游三清就再也没从朱祁莲那里得到过只言片语。
如若游三清也有样学样,去找于谦调动自己的档案,在眼下这个关头,未免太过惹人耳目。不如仍旧按照探事的行事风格,直接乔装北上而去,也不招惹朱祁钰的嫌疑,这才能将这桩肮脏公案了结了去。
细想至此,游三清收拾了简单的行装,一路绝尘往瓦剌边境而去。
与此同时,深宫南苑。
“母后,御膳房的人这么慢待您,儿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朱见深到底还是孩子,抱着钱皇后日渐瘦弱的胳膊,不肯撒手,眼泪糊了一整片衣襟。
万贞儿蹲下身子来,拿手绢细细擦干净朱见深的脸,将先前游三清送来的菜羹放到小炉火上滚过一遍,正准备分成两份,给朱见深和钱皇后垫垫肚子。谁知一阵急风,吹落了院内树枝上的落叶浮尘,正好将叶片上的两条幼虫扫落到菜羹面上。只见那两只虫儿挣扎一回,便灰黑不堪,没有了动静。低头一看,万贞儿后退半步,吓得将朱见深紧紧抱在怀中,不敢出声。
“贞儿,怎么不说话了?”钱皇后眼神不好,只看见万贞儿僵在那里,听觉却还灵敏:“若是饭食馊了,今天的晚膳不用也行。送见深回去,在太后宫里吃就好,怎地吓成这样?”
万贞儿将引发怀疑的菜羹倒到院子的树根地下,竖起手指让朱见深不要声张,这才搀扶着钱皇后到屏风后面,凑在钱皇后耳边细细低语了几句。听闻万贞儿的解释,钱皇后不禁悲从中来,捶胸顿足:“天啊,本宫竟然无能至此,眼看着见深遭人暗算,都没法保住他的安全。他还是个孩子,如何守得住这般苦楚!”
“皇后娘娘莫要神伤,如今那暗算殿下的歹人,还未曾得逞。如若南苑将此事捅破,教太后知晓了,只怕那人狗急跳墙,还不知做出什么事情来。不如将计就计,买他个心安,且看他接下来又要如何!”万贞儿一边拍着钱皇后的背,一边安抚着她的情绪。想她自己还是个双十未满的孩子,就已经要在这般水深火热中寻求生机,不可谓不是一个智勇双全的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