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端,一位蓝衫女子从一辆油壁车里探出半个身子,亦准备下车。
黎慕白细看,正是高仪与罗小绮。
她觑了一眼赵曦澄,心里忿忿一哼——教你背后非议人!真真的喜怒无常!怪不得今日罗小绮接过信物时,像不情不愿似的,保不准她便是被你那广为流传的骇人作派给吓着了!
赵曦澄亦瞥到了那边的二女,面上恢复惯常的淡漠疏离,撂下帘子,让她出去传话给杜轶放快车速。
她传完话,甫一进来,不虞,马车恰好行到一拐角处,一辆镶金饰玉的华盖车骤然间冲了过来。
眼看就要撞上,杜轶急扭辔头,以避来车锋芒。
黎慕白一个趔趄,直挺挺往前扑。
赵曦澄忙跃起,飞跨到她面前稳稳接住,又一个转身,卸去几分冲力,却仍是“嘭”的一声闷响,他的背磕到了车壁上。
黎慕白只觉天旋地摇,头昏眼花。
马车徐徐停下,她从眩晕中缓过来,鼻翼间满是梨花的淡淡清香,举首一看,赵曦澄琼玉般的脸近在咫尺。
但见他双目莹兮如华,宛若万丈清波,波光里晃着她的影。
神思一滞,三月的和风卷着春趁机闯入她心田,刹那千树万树梨花开。
一道问候声与致歉声自车外传来,像是驸马卫昌。
如被惊扰的蝶,两人的目光迅速分飞。
黎慕白方发觉自己的双臂正环在他腰上。而他,亦是紧紧揽着她
瞬息,一腔烫血冲上她头顶,颤栗蔓延四肢百骸。
车外的问候声与致歉声再度响起。
两人忙松开手。黎慕白脚底踉跄,赵曦澄忙又揽住她。
一霎,她再度慌乱与窘迫起来。
赵曦澄把她扶稳后,方才从她堪比映日荷花的双颊上别开目光,慢条条收回手,理了下衣袍,走到门边,打起门帘向驸马爷兼姑父卫昌问好。
原来,那华盖车是卫昌的。他在鸿胪寺得知庆阳头疾发作,便驱车往府中急赶。
由于心忧庆阳病情,卫昌不断命马夫加快速度。马夫一下没控好方向,差点撞上行到拐角处的凉王府马车。
幸亏杜轶驾车技艺超群,才险险避过一劫。
赵曦澄听闻姑姑头疾发作,便命杜轶驱车与卫昌一道赶往公主府。
几人方入公主府的大门,就有一声尖细嘶吼声从后院穿透而来。
二门上的小厮们忙行礼。
卫昌摆摆手,与赵曦澄快步跨过垂花门。
黎慕白紧随其后,一路上只见好些仆妇侍女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一点杂乱也无。
卫韶樱绷着脸,凤眼冷峻,低声指挥一众人等。
黎慕白想起赵姝儿提过卫韶樱极擅剑术,今见她如此沉稳周全府内事务模样,心暗忖她若是个男子,将来必定是位大将军。
见到父亲卫昌归来,卫韶樱安排完手头的事后,就一头扎进父亲怀里,嘤嘤啜泣起来,露出小女儿的无助与害怕。
虽然她与卫昌已是一般高了,卫昌却也仍把她当成小女儿般,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忙与她进了屋子。
黎慕白跟在赵曦澄后面,但见长公主五花大绑地被捆在了床上,衣衫透湿,鬓发散乱,五官歪扭,口内厉叫不不止,往日的娇软殆失,犹如一只发狂的怪兽。
黎慕白大骇一跳,不承想长公主头疾发作时会是如斯恐怖形状。
卫韶樱跑到床边,连唤“母亲”,欲去握住长公主的手,被卫昌一把挡开。
卫昌伸出自己的手去握住长公主的手,长公主却反过来捉住他的手,死命揪住,似抓着了一根救命稻草。
黎慕白在旁光看着,都替卫昌感到疼。
卫昌却是一动不动,仿佛那不是他的手。
他柔声抚慰,不停给长公主念《关雎》。
长公主眼神里偶尔恢复半星清明,可顷刻间又被头疾吞噬。
卫昌额上青筋暴凸,豆大的汗从发间滚下,未几就湿透了衣衫。
一时,好几个太医赶来,把脉施针开药。
黎慕白随赵曦澄退出屋子。
跨出门首之际,她瞥见一只高几上摆着只雀蓝琉璃宝瓶,瓶里插着几枝粉桃,花儿却已凋零不少,大有春光萎靡的意味。
出了屋子,黎慕白见卫韶樱虽苦痛,但仍强撑着指挥众仆妇抓药熬药等事宜。
只是,药也灌下去了,针也扎了,长公主头疾却不见半点缓解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