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小路上,路炤尘一深一浅的地踩着碎石,鞋子微微溅起的水在裤脚处洇开些许痕迹。她此次来并未穿工作服,而是借走访之名,和秋瑾深来到了这里。
她抬头望向半山腰那片灰扑扑的瓦房群,褪色的“胡百村“石碑斜插在野草丛里,像生锈的碑志铭。
“路同志,王玲家就在东头第三户。”
村主任老姚抹了把汗,腰间钥匙串随着步伐哗啦作响。这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始终弓着背。
秋瑾深突然停在一堵夯土墙前。墙皮剥落处露出密密麻麻的刻痕,深浅不一的“正“字从半人高延伸到墙角。
“这是王玲二岁到十六岁的身高记录。”
她指尖抚过最上方一道歪斜的划痕,“每年生日都会刻一次……不过最后一笔没写完。”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浓重的中药味随即扑面而来。不算敞亮的堂屋里,面前有个收手的小姑娘坐在竹椅上,膝盖上还摊着本卷边的初三物理冲刺题。
床头褪色的“三好学生“奖状落款日期停在三年前,路炤尘抬头看到,那正是王玲开始在“蓝月“夜总会兼职的时间。
“小海治病每月要花八千块。”
王玲母亲攥着泛黄的病历本,指着“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的诊断栏。
这个四十出头却已满头灰白的女人,“她爹在矿上砸断腿后,矿主赔的钱……只够买口棺材。”
路炤尘注意到月饼盒子下方压着张汇款单。汇款人署名早已被泪水晕染成模糊的墨团,但“冬夏助学计划”的红色公章依旧清晰如血,晕染不去。
每月5号固定汇入胡百小学的2000元,“王玲给村里娃娃们买书本校服的钱,都是她一点点省攒下来的。“
邻居陈婶突然闯进来,怀里还抱着准备腌制的酸菜。她布满泥巴的手指向后山,“司院同志去学校看看,碑都立好了。“
胡百小学的最大的那棵树下立着块碑,镌刻着“慈善人士王女士援建”的金字。
碑脚散落着几束的野菊花,秋瑾深手里不知何时也有了一束花,她蹲下身默默的放在了那些孩童放置的花旁。
“王玲汇款的账户经过四层皮包公司洗白。”
叶晚的声音从隐形耳麦里传来,“最终流向陈夜隐控股的境外教育基金会,账目显示其中20%用于‘公关招待费’。”
正午的光悬挂在枝头上,却被云层挡住了热烈的光照,她们在村口老树下再次看到了王玲的妹妹小海。她正在草稿纸上演算数学题,草稿纸是酒水单的背面。
“姐姐说等凑够骨髓移植的钱,等我毕业了就带我坐火车去看海。”
小海看到是和姐姐一样的姐姐,秋瑾深试探着询问,直到听到小海的肯定她才微微掀起校服,看到她腰间采集造血干细胞留下的针孔淤青。
“但上个月她打电话哭,说有位陈阿姨告诉她……说我这样的基因不配活下来。我气死了,她怎么可以这么让我姐难过。”
路炤尘忽然冲向另一边的公用电话亭。在积满烟蒂的投币口夹缝里,她抠出半张被血渍浸透的纸巾,装进物证袋里。
风加重了脚步,两人站在王家斑驳的窗棂前,那玻璃上还贴着王玲离家那年春节的窗花,褪色的福字被雨水分割成无数碎片。
两个小时十三分后,某人越过周远拿到了搜查令。蓝色灯管在墙面上投射出扭曲的“蓝月会所“招牌,路炤尘耳麦里传来组员向敏压低的声音:“路队,D3通道发现加密电子锁,还需要五分钟。”
“等不了。”
陆炤然拿起消音的手枪,对着“员工休息室“标牌的暗门锁扣来了无声的一击。
三十平米的房间里,二十多个人蜷缩在铁架床缝隙间。
秋瑾深从她后面进来,注意到地上散落的注射器,她戴着手套,蹲射轻轻拿起,注射器针管内残留的淡色液体在紫外线手电下泛起磷光:“应该是改良型γ-羟基丁酸,能让人半小时内丧失意识。”
路炤尘拿着手电,扯下墙面的排班表,印刷体数字在强光照射下显露出叠加的钢印痕迹。“2月16日”的日期栏底部,有人用刻着极小的一串基金项目代码:GMHJ-121。
她迅速拍照上传技术科,叶晚的回复半分钟后震动手机:“关联陈夜隐基金会‘冬夏助学计划’拨款记录。”
但地下二层赌场的抓捕却陷入了僵院,戴金丝眼镜的经理笑容带着黏腻的得意:“路司院官,这些人的合同契和对接名单都在云端,您确定要为了几页纸葬送她们的生路?”
路炤尘瞄到桌上的消费券,此刻赌桌底突然传来极其轻微碰撞声。秋瑾深不知何时潜到配电箱旁,用小刀精准切断备用电源线,在黑暗降临的瞬间将U盘插入到笔记本侧面。这一瞬的动作让经理表情立刻凝固。
路炤尘趁机扣动扳机,橡胶子弹击中对方,看到经理就要倒到桌角磕到脑袋时,路炤尘顺手踢了他一下,男人哐的一声闷响倒在地上。
路炤尘瞄了他一眼低语道:“别给我磕死了。”
另一边,叶晚远程启动电脑开始自毁程序,所有数据同步上传至司院安保部加密服务器。
“这是非授权设备?”
路炤尘在一片的哭喊声中拽住秋瑾深的手臂。法医的衣襟因为他而散开,露出缝在内衬的微型信号屏蔽器,液晶屏正显示着“已拦截6个定位信号”。
“你拿到那张搜查令有多难我不知道吗,如果什么都要按程序申请支援再开展工作……”
秋瑾深掰开她的手指,将染血的转账凭证塞进证物袋,“这些人早被转卖到渡河的赌船上了。”
“你不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吗。”
财务室的保险柜藏着更致命的证据。五本《冬夏助学会计凭证》里,夹着“蓝月”每月向基金会“捐款“的阴阳合同。
表面是用于贫困学生生活补助的200万善款,附页却用热敏墨水印着真实流向……其中120万用于购买境外服务器,60万支付雇佣兵定金,剩下20万是给人的“监管费“。
“有人在去年生日收到了百达翡丽,“路炤尘用紫光灯扫描收据编号,“看来表盘编号和这份礼单要对上了。”
路炤尘盯着票据上熟悉的字迹,周远批注的“教育专项款“还带着他惯用的漏墨痕迹。
她突然扯开所有账本封皮,在内层胶装处发现芯片大小的存储卡,插入电脑的那一刻。叶晚的声音焦急的切入耳麦:“是暗网直播平台的加密货币钱包。最近三个月陈夜隐基金会洗白的比特币都……”
赌场方向突然传来爆破声淹没了她的话,某个满脸纹身的打手瞬时闯进来,欲想抢夺存储卡。
路炤尘即刻转身,赤手空拳抵住对方砍下来的小刀时,秋瑾深举起大理石镇纸砸向歹徒太阳穴。
“秋瑾深!”路炤尘按住涌出血的伤口喊。
秋瑾深还给了她一个无妨的目光,即刻转身扯开歹徒衣领,露出锁骨处的明桐花纹身……和陈夜隐办公室的永生花标本一模一样。
半个钟后,动乱结束的返程司院车上,叶晚破译的资金链路图已经传送过平板电脑。
夜场每月通过虚拟货币交易所将非法所得拆分成百笔小额汇款,注入冬夏助学计划的各个子账户,最终在J国的赌场洗成“爱国商人投资款”。
而基金会审计报告里的“学生助学金发放名单“,实为第一轮待筛选的人口贩卖中的“编号”。
“刚刚那个打手,“秋瑾深突然调出国际刑司院公开的数据库,“是陈夜隐十年前资助的D国留学生,专业是生物化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