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回报,重云不遵医嘱。
钟离荀发了一通脾气,最后沉着一张脸去敲重云的房门。
重云懒懒看了一眼门外。
那身影颀长挺拔,映在窗户纸上的侧脸轮廓分明,从高耸的眉峰到直挺的鼻梁再到线条流畅的下颌,没有一处不精致的。
可就是这样的人,凉薄狠毒,视他人性命如草芥。
重云看了一会儿,才道:“找我什么事。”
听他这话,钟离荀便知道今日进不了这道门,心中怒火又冲上恼,在即将爆发的时候他转身平息了一下。
许久,他道:“为什么不吃药,你就那么想死?”
重云语调讥诮:“谁知道你又放什么奇药,叫我生孩子。”
钟离荀的话卡在喉咙,无话辩驳。
重云又道:“钟离荀,你真的喜欢我吗?”
钟离荀没有立刻回话。
若是从前,他大概会讽刺说,陪你玩玩你就当真了,真是贱骨头,你怎么配。
这一戳就破的窗纸仿佛铜墙铁壁般隔绝他的声音。
重云再乖一点就好了,像个依附于他存在的一个精美的瓷娃娃,每日只等着他玩弄。
那日为了忘停,重云说喜欢他,他知道是假的,可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狂喜。
当重云说出那一句喜欢,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哪怕重云给他递毒药也甘之如饴。
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重云,可要说不喜欢好像也说不过去。
门外的人迟迟没有动静,重云眼神莫测,将手中菩提珠藏于袖中,指尖轻捻。
“算了,你不用回答了。”重云语气平淡,“你告诉我,为什么要留下我?”
钟离荀嘴唇轻启,却说不出话来。
他钟离荀何许人也,想与不想只凭自身意愿,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
又没有回应。
重云似乎释怀了些什么,缓缓走向那扇门。
钟离荀抬眼看向重云。
她脸色带着大病初愈的不正常的薄红,眼眶也是红润,半湿的睫羽下掩着一双透亮的眼睛。
重云忽的与钟离荀对视,而后一笑。
这一笑显得过于明媚,万千风华融入眼角化作摄魂的勾子。
钟离荀心中莫名不安,眼睛粘着重云身上似的。
见他这般,重云又是一笑,目光看向远处:“钟离荀,再见了。”
霎时,一鹅黄袍的少年飞身过来。
他手持长枪,腰系蟠龙纹玉佩,面部轮廓分明,眉目舒朗,目如点星,对着重云咧嘴笑:“重云哥哥,我来救你了!”
钟离荀从没反应这么快过,可重云的衣角还是滑走了。
他召剑追上去,这时,重云将菩提珠往院中鱼池一扔。
阵成了。
他早就暗中筹备,早就计划逃走!
钟离荀怒火滔天,大肆破坏阵法。
重云自然知道困不了钟离荀多久,对离泽说:“施法掩盖我的气息,往南走。”
离泽嫌重云太慢,一把抱住他,内心像是开了一朵花,笑容异常灿烂。
“重云哥哥,你好香。”
少年眼中清澈,笑颜如花,并无半点不敬之意,只有一些符合这个年纪的娇憨。
重云愣了一下,随后挣开了。
“不麻烦你,我会快一点。”
离泽哼了一声,不满的抿唇,腮帮子气鼓鼓的。
两人找了一处茅屋安身,离泽不会用桶打水,直接御水入壶。重云捡柴回来就看见院子里纵横交错的水柱,有的装茶壶,有的装灶上的锅里,有的装水缸……
离泽见重云回来,一高兴就忘记自己在施法,他和重云淋成个落汤鸡。
离泽愧疚万分,声音小得可怜:“重云哥哥......”
“对不起,重云哥哥。”他解释说,“我一看到你就高兴,没控制好法术。”
重云倒也不在意,随意拧了几下衣服。
“没事的,你去换身衣服吧,别着凉。”
离泽像是急着证明什么,语调忽然拔高:“我不会着凉,我是水里长大的。”
“啊,不对,我前几日才知道我是水里长大的。”
离泽理不清脑中混乱的记忆,急的要死,陡然生出一股烦躁来。颇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味。
重云鬼神差使给他顺毛:“好啦,我知道你是水里长大的,很了不起,去换件衣服吧。”
离泽在重云的诱哄失去思考,只觉这声音比九尾狐的媚术还厉害,离泽心里软绵绵的只剩下对重云的顺从。
等他拾掇好自己,看着桌上的饭菜,惊呼一声:“你竟然会做饭!”
离泽眼睛顿时亮了,不顾仪态地跑过去。
“重云哥哥,你好厉害!”
他迫不及待吃了几口,嘴巴里塞满了还不忘对重云进行夸赞。重云给他多盛了一倍的饭,他也是三两下吃完,重云碗里的半碗饭几乎没动过。
离泽想起什么,突然拍案而起:“我知道我是谁了!”
“我想起来了!”
重云这几日已经习惯离泽一惊一乍的脾性,顺着他的话问:“想起什么了?”
离泽双眉一挑,语气骄傲:“我是一只金龙,住在北海。”
“你受伤了然后我救了你,那个钟离荀跟我抢你,我没打过他,等我找到你的时候你突然被卷进这里,我跟了进来。”
离泽的嘴巴巴的讲个不停,说自己天上地下最后一只金龙,说自己多么强大,说自己的海里有很多珍宝,说他有一座有亮晶晶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