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玫始终认为自己有个事事以家庭为主、疼爱妻子女儿的丈夫。
换句话说,她坚信自己遇到了毕生所爱。
直到宋依冉带着个男婴找上门,在一个晴朗明媚的午后。孩子不怕生,眼睛像黑葡萄,又大又亮,比洛姝小了八岁。
在两人面对面的交流中,谢玫才知道这是洛亦祥的初恋。
而面前的这个孩子,只是其中一个,大点的那个在浔城五中读书,今年上初三,比洛姝还要年长五岁。
她看着少年的照片,确有几分洛亦祥的影子。
宋依冉坦白,当年她家中出了状况,作为唯一的掌上明珠,她高中毕业前夕被送出了国。
在那之前,她跟洛亦祥提了分手,到了国外才得知自己怀孕,终究是不忍心一个生命就此消逝,选择生下来。
后来她带着儿子回国,找到洛亦祥,本意是想,若是他没有伴侣,就带着儿子投奔他。
可他却说放不下自己,始终未婚,于是他们迅速旧情复燃。
许久,谢玫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来,是让我和他离婚吗?”
宋依冉摇头:“我是想告诉你,洛亦祥是个人渣,别再陷下去。”离开前,仍旧在道歉。
谢玫摇头,全然没了力气,只是说:“不是你的错。”
她给过洛亦祥机会,旁敲侧击问他,是否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洛亦祥回答得毫无破绽,他说——
“他说自己绝无二心。”
谢玫说到这里,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痛哭,她苦笑着说当年确诊为焦虑症躯体化后,症状越发严重,说到自己阴差阳错下遇到了现男友,是他一直在托举着她让自己对生活充满信心。
后来和前夫彻底撕破了脸,可惜自身情况无法更好地照顾女儿,于是她跟着谢瑞去了英国积极治疗。
“妈妈去年就有在学校外偷偷见过你,只是不敢来见你,怕你怪我这几年一直没来找你。”见女儿无动于衷,谢玫哽咽着,两行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反复强调:“妈妈那个时候不是有意丢下你。”
风太大,飞扬在空中的发丝总是贴在脸上,洛姝帮同样被寒风困扰的母亲将碎发绕至耳后。
想对母亲说的话有很多,烦恼或琐事,悲伤或喜悦,可话到嘴边也只是无可奈何地低下头叹口气,事到如今,再怨再怪已经没有意义。
她搂住哭泣不止的母亲。
“我知道。别再自责了。”
*
二月底,浔城没有丝毫回暖的现象。
蒋春燕上楼的每一步都无比沉重,她没有因为儿子这次二模成绩考了年级第一开心,而是撬开那扇锁了近三个月的房门,暴力地翻箱倒柜。
其实根本不用翻,抽屉拉开就能看见里面的东西,电影票存根收在铁盒子里,根本数不清;各种颜色且少女心的发绳,写满名字的草稿纸,连沙滩上带回来的漂亮贝壳都是一对。
全都妥帖地存放好,投注了很多很细腻的情感。
蒋春燕绷着脸,拿起一张放在最上面的照片,算得上是抓拍,少年少女同框,交换墨镜,笑得很开心。
这对母女到底有什么魔力?她和丈夫同床异梦多年都不曾发觉,若不是推开门看见的那一幕,或许还会被瞒得更久。
儿子也一心扑在谢玫女儿身上,不惜在高三关键时刻不以学业为重而是谈起一段恋爱,甚至逆反心理严重,搬出家数月。
不——
或许在更早两人就已经捅破窗户纸,只是她完全没发觉!甚至在看见池煜极端护短的时候,只当他把洛姝当成亲妹妹爱护。
蒋春燕不可控地拨通池煜电话,想响铃的那一瞬间,突然想起他拎着笼子决绝出走的那一幕。
然后猛地意识到,现在已经不能用怒吼斥责的方式管教孩子了。
池煜逆反心理严重,这一次能搬出家好几个月不联系她这个妈妈,若是逼他和洛姝分开,会不会要跟家里决裂?她与丈夫已经走到这一步,难道跟儿子的关系也要恶语相向?
“妈。”电话被池煜接通了。
“这次考了第一,恭喜你。”
蒋春燕压下心头的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尽管她没有提到让儿子回家住,却还是不免在开口时候,语气带了些请求:“想家了吗,想家的话妈妈接你回来。”
短暂聊了几句后,她挂断通话,把抽屉里的东西物归原位,而后拨通丈夫的号码,声音平静,“池升,你回家一趟。”
*
洛姝从小到大几乎很少去医院。
因为怕吃药,怕打针,怕疼。
接到蒋春燕电话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想就打车去了医院。
出了什么事她不知道,也就没想着去给池煜打电话,毕竟是他妈妈,怎么着也会先通知他再通知自己。
她极度怕冷,出门时候还暗叹三月怎么这么冷,等到下了出租车小跑到病房门口时,冰凉的掌心变得滚烫。
直到在门口平复好自己,她敲门,而后推开。
蒋春燕的左手和脖颈缠着厚厚的纱布,一向红润的脸颊惨白,看起来挺可怖的,可是她神色却很平静,倒是旁边的池升胡子拉碴,瞧见洛姝,声音沙哑:“来了。”
池煜不在。
第六感告诉洛姝,大事不妙。
她很轻地点了点头,神经紧绷:“蒋姨——”
“洛洛啊。”
还未等她说完话,蒋春燕抬起自己缠着纱布的手臂:“托你的福。阿姨迈进鬼门关,差点就去见阎王爷了——”
听到丈夫轻咳声,她又重新扯起笑容,语气相当温柔:“告诉阿姨,跟池煜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洛姝猛地怔在原地,整个后背生出一层冷汗,在蒋春燕的逼视下,大脑一片空白。
可她心底生出一股名为不服气的个性来,拒不回答。
“你们还要瞒多久呢?”
蒋春燕嗤笑:“打算瞒一辈子吗,还是有信心你们真的能谈一辈子。”
根本不给洛姝开口的机会,她继续说:“你考虑过他现在是什么时候吗,他快要高考了,你和他一样都在为高考做准备,你不知道这个时期很关键吗?”
“你是不是因为恨我呀,恨我对你明里暗里甩脸色。”蒋春燕恨恨指着椅子上的池升:“还是恨他摸你手,你为了报复,就把主意打在了我儿子身上,想让他高考失利呀?”
洛姝颤声反驳:“不是这样,我们互相喜欢才在一起的。”
“喜欢?”蒋春燕笑了,厉声道:“喜欢值几个钱!喜欢能让你戴得了几十万的手链,还是两万多的鞋?洛姝我告诉你,你们这个年纪,图所谓的喜欢没有一点儿用!”
洛姝垂着头,没有言语。
后背的冷汗仍在往外冒,她很想夺门而出,却怎么都无法抬起脚步,耳朵里,蒋春燕的声音仍未暂停。
“我当初是看你没了妈太可怜才收留你,是好心,不是为了养虎为患,不是为了让你在我儿子快高考的时候跟他谈恋爱的!”
洛姝背脊挺得很直,绷紧到泛白的唇上下张合:“我们没有影响学习。”
“你敢说没有!”
蒋春燕指着她,狠狠瞪着眼睛:“他一模考成那个样子,高考迫在眉睫,努力了这么多年难道要付之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