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裳微微讶然:“什么人?”
二熊道:“哎呀好大场面!你自己去看吧!”
聂小裳拉住他,认真道:“送药的时候,看见少爷没?”
二熊一下就蔫了,耷拉下头:“没。那一片现在都是人,分不清好人和病人,都遮着脸,我回来找了两圈,都没看见少爷。”
她与二熊数次寻找,总没有消息,聂小裳勉强镇定道:“好。你抓紧回去吧。”
她极力让自己抛开什么不好的念头,一口气奔至永乐药材行。
果然如二熊所言,几天前聂小裳路过时,永乐药材行大门还是紧闭,今天十六扇门却是齐齐洞开,满满迎客之势。
十六扇门前,摆了十六只桌子,十六只桌子后面,站着十六名衣着统一的伙计。每张桌上堆满了赈灾之物,防蚊蚁毒虫的祛毒液,艾草艾灯艾香,驱寒解毒成药,露宿帐篷风灯,棉衣草鞋,以及堆成山的馒头瓜果。
每张桌前已排起长队,按人领取物资。排完队后还有施粥的地方,不限量。
永乐药材行的人都身穿红色短打上衣,带一顶拉下来遮住口鼻的红帽,甚是亮眼,百十个小红帽穿梭在人群中,现场看着人多,却井井有条。
霍某人这是又大发善心了?
聂小裳有些看不懂。最开始她提议大家共研药物,霍某人拒绝并趁机提价,几天后瘟疫一紧便急急关了门,躲在永乐药材行里保命。怎么看怎么都是个贪图利己的商人,聂小裳还郁闷了几日,心道自己真是看走了眼。
如今疫情一吃紧,他怎么又敢开门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有人肯出面赈灾,终归是好事。九尺潭的压力也可减少。
聂小裳看了一阵,心里叹道果然是霍某人,干什么都有模有样,分毫不乱。如果让她来施粥,恐怕九尺潭都被冲散了。
她摇了摇头,转身往回走。谁知一转身,她的面前,不知何时站上了一个人。
霍某人微笑道:“好久不见。”
聂小裳回笑:“好久不见。”
霍某人端详了她的脸,道:“恭喜你没有感染。”
他那张脸也还是极为干净,黑白分明,眼神熠熠生辉的样子,聂小裳道:“也恭喜你没有感染。”
霍某人道:“我们联手吧。”
聂小裳道:“联手?”
霍某人郑重道:“联手。如今的骄人巷,除了我和你,除了永乐药材行和九尺潭,无人能救。你负责制药,我负责收容灾民,我们拼一把。”
聂小裳审视地看了看他,道:“这可需要大量的银子。”
一个月前他还是一副贪生怕死、唯利是图的模样,如今的话又有几分可信?霍某人笑了:“我首先是个男人,其次是名商人,但归根到底,是个有底线的人。”
“请你相信我。”
霍某人的眼神很诚挚,不乏自信,聂小裳定了定,也笑了,露出那排整齐如星的小牙齿。
她道:“好。”
可瘟疫这个东西,不随对手的壮大而胆怯,依旧以摧枯拉朽的态势横扫骄人巷。
十日后,骄人巷的感染人数再次攀升,死亡人数每日都比前一天多出许多,除了骄人巷主街外,附近的农庄、田野里,尸横遍野。
永乐药材行的压力与日俱增,不仅要提供灾民所需,分类安置多得不计其数的感染人员,还要处理尸体,行里一些人的脸上和身上也慢慢出现了麻点。
伙计或掌柜中但凡出现症状的,立即隔离。没有人表现出恐慌,也没有人临阵逃走。
医馆这边,只有九尺潭一家还在苦苦支撑。
康乐医馆、博裕医馆、悦东家等大半人倒下了,自顾不暇。试了一两个月的药,一点效果都没有,制药几乎停滞。
东来怕死,断不会上街,三熊忙里忙外,只有二熊是个闲不住的,还成天往街上跑,打探各路消息。
晚饭上桌。
东来把每一天当世界末日过,出手越来越大方,后厨的几只鸡鸭全被他下了锅,几天就吃光了。今天仅剩的几个鸡蛋也炒了,黄澄澄地堆了一盘。若不是二熊防着,聂小裳极度怀疑他会动董澈的那条“小顺子”。
一家人看着那盘鸡蛋流口水,筷子还没拿起,二熊飞奔而入,叫道:“老板娘!老板娘!”
聂小裳道:“又怎么啦?”
除了通报哪里死人了,还能有什么好事,听都听腻了。二熊道:“黄西银跑了!”
这倒是新鲜,聂小裳道:“跑了?跑哪了?”
以这个形势,跑哪里都没用。据说山上的庙里都开始死人了。二熊道:“当然是跑出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