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热打劫……

求人之际，聂小裳咬牙心道，就算是五两买布料，剩下的五两买消息，把银子丢给他，道：“说吧。”

谢阿蛮这才站在九尺潭门口，与聂小裳嘀嘀咕咕耳语半晌。

原来，当今太后自从去年腊月得了一场风寒，咳嗽胸闷，数月不好。太医都看遍了，偏方也吃了不少，这病还是生生从冬天拖到夏天。

皇帝心急，请来青云寺如寻大师做法。如寻大师连做三天三夜，驱魔降灾，最后开了天眼，说出一串对症的方子。

这方子妙归妙，难也难。

三九落的病根，要在三伏治。具体取当朝七十二州的七十二味名药，按照阴阳、寒热、虚实重新搭配，有采纳百川，以民祈天的意思。

从三伏天的头伏开始，每日十丸，一直吃到末伏最后一天。整整四十天中，每日由高僧祝祷，皇帝亲自服侍，才可痊愈。

时间紧迫，朝廷派出八路人马，奔赴八个方向沿路采药。

金州原本就以药材丰盛扬名四海，而金州这次被指定的药品，就是几百年前药王传下来的“右归散”。

此散是一味补肾益气的良药，加了人生、鹿茸等不少名贵滋补药材，一般而言，在数九寒天服用最佳。

只是如今奉朝廷的命令，指定一百两右归散，要在三伏天与其他药材合用，具体是何原理，无人可知。

不过这可是件天大的喜事。右归散流传数百年，配方早已公开，因此每家医馆和药材行都具备制作右归散的能力。谁家如果被选中为太后亲配这味名药，那可是至上的荣耀。

而且为太后娘娘服用，官方采购，为显尊贵，买入价还要比平日更贵些。

谢阿蛮道：“你现在知道那帮人去哪了吧？”

聂小裳道：“永乐药材行？”

谢阿蛮道：“没错。”

想想也是，霍某人何许人也。

他在京城耳目众多，名头早已打了出去，与各地的药材商也都有善交，但凡有获利的消息，往往都是头一个知道的。

以他的精明善谋，绝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聂小裳忽然心头一动。

她那日翻看账目，隐约记得，库房里有一批去年剩下的右归散，正好一百两！

以董澈的“经商头脑”，去年滞销的不止这批右归散，还有不少中成药，仓库都快堆满了。

谢阿蛮该讲的不该讲的都讲了，匆匆回去陪那些“姐妹们”。聂小裳来到后厅，在仓库里找了一圈，很快就在一堆蒲草下面找到几箱右归散。

陈年旧散，果真散得够呛，她只是翻了翻，就尘土飞扬，几个纸箱都被压扁了，还好药品没事。

聂小裳拍拍手上的灰尘，心中狂喜：“天赐良机啊。”

回本的机会来了！

聂小裳迅速分析了下目前的形势。

首先，她的竞争对手只有永乐药材行一家。

因为其他医馆要么没有现成的右归丸，要么没有足够的实力叫西域人大热天为一百两的生意送货来，更重要的，永乐药材行，他们得罪不起，自然不敢在老虎口里拔牙，自讨苦吃。

可据聂小裳看来，霍某人并不是心胸狭隘之人。

永乐药材行能名扬千里，顺势带动骄人巷成为江南药品最有名的聚集地，与霍某人强大的交际手腕脱不了干系。不仅联外，还有息内。骄人巷这么多家医馆，只要是公平竞争，从没有被霍某人暗中阻挠或使坏过。只是骄人巷的生意太仰仗他了，大家不由自主地就对他多了几分敬畏。

永乐药材行从上到下三百多名伙计、掌柜，除了二掌柜赵驹是个莽汉，其他个个训练有素，拿出去就是门面，而他则永远一副风轻云淡、自信却不张扬的模样，可见霍某人在内部管理上也有一套手腕。

其次，想从霍某人手里抢生意，必须一招致胜。

九尺潭在骄人巷树敌太多，标新立异的一步，必然要被几百双眼睛盯着。万一抢了半天没抢到，就会沦为骄人巷的笑柄，唾沫都能淹死人，逮着机会就笑九尺潭不知天高地厚，拿石头和磨石比谁硬，反而让九尺潭更被排挤。

最后，这个生意怎么抢？

只能靠一个字——快。

今天是五月十二，而六月初十就是头伏。中间只有二十八天。

皇宫里只派出八路京官，分赴八个方向筹药。七十二个州，分八路，也就是说每个人需要在二十八天里，跑遍九个州，并保证在头伏当日把药配好煎熬出来送到太后手上。

每到一处必是十万火急！

九尺潭有现成的右归丸，而永乐药材行即便药材已经到位，煎熬配好做成膏方，怎么也要两至三天。京官能等得及吗？

这就是她敢与永乐药材行叫板的筹码。

想通此节，聂小裳把二熊叫来，耳语几句。二熊听完，撒腿就跑出大门。

半柱香的功夫，二熊就跑回来了。他到底是机灵的，走哪都好交个朋友唠几句，在永乐药材行认识不少伙计，起先人家不说，七绕八绕的被他绕了进去，不知不觉松了口，说霍某人已经坐上马车出城了！

聂小裳道：“你确定，何时走的？”

二熊道：“确定，午时就走了。说是中饭都没吃。”

中饭都没吃，急到这个程度……

聂小裳脑中火花一闪，瞬间明白了。

霍某人一定是去截那京官去了。

虽然他一时拿不出右归丸，但以永乐药材行的信誉，可先与之谈好，不妨碍京官去其他州继续取药，等新的右归丸做好，霍某人派人快马加鞭送到京城，既完成任务，又省了时间，何乐而不为。

聂小裳道：“快，帮我准备一辆马车，我要出城。”

二熊如今在生意上是聂小裳的得力助手，无条件信任老板娘，对老板董澈还敢讥讽犟嘴，对聂小裳倒是言听计从，问都不问，又奔出去了。

聂小裳从仓库的漫天灰尘中将那一百两右归丸取出，用新的药盒装好，看上去与新做的并无二致，扎在一个不显眼的包袱里。

落樱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

聂小裳一转身，看见落樱咄咄逼人的眼神，瞬间凝固：“坏了，忘了这个跟屁虫了。”

落樱可是一时一刻都不能让聂小裳离开她的视线，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看着她，就怕她趁机逃跑，一去不回。聂小裳抱拳央求道：“落大小姐，真的十万火急。不行你就跟我去，九尺潭关门半天？”

她以为落樱一定会毫不客气选择关门歇业，谁知，落樱冷冷道：“你走吧。两个时辰内回来。”

聂小裳大感诧异：“……你不怕我跑了？”

落樱道：“两个时辰回不来，我就断董澈一条腿。每拖延一个时辰，我就取他身上一样东西。你如果想看见一个没有四肢的人彘，大可以逃跑。”

聂小裳：“……”

聂小裳心道，不愧是草间弥的得意门生，说出来的话都这么瘆人……

不过她已经没有时间和她斗嘴了。算算两个时辰应该也够。这时，九尺潭门口传来马车的咕隆咕隆声和二熊的声音：“老板娘，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