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董澈的身体直接砸进了橱子。
橱子里破碎的盘盘盏盏、筷笼竹编砸在他身上,那碗珍珠白玉汤撒了一头一脸。
聂小裳猛地清醒,慌乱中收起手掌。
董澈那头引以为傲的金发被泼成落汤鸡,半死不活地靠在只剩半个的橱壁上,肋骨生疼,带着哭腔道:“你要不要下手这么重啊……”
聂小裳心下担忧:“不会腰断了吧。久不练功,果然生疏了。”嘴上却道:“你活该。”
平笛在外面的堂上忙乎,听到声音,跑了进来。一看之下,原地呆了。
董澈看他进来,立刻换回那张吊儿郎当的脸,道:“啊哟这厨房脏的,下不了脚!我好心帮你们擦擦……”拿起抹布在壁橱架子上抹了几把。
“锅底也黑了。”又跪起身,将脚边的一口大黑锅翻过来,疯狂擦拭。
平笛小心道:“……董少爷,这是口铁锅,本来就是黑的。”
董澈一抬头:“是吗?”
聂小裳平定心神,对平笛道:“没事,你去忙吧。”
平笛挠了挠头,出去了。聂小裳走近董澈,伸出手。
董澈低下头,抓住她的手,站了起来。
两人默不作声,很有默契地开始收拾被砸得七零八落的壁橱,以及一地狼藉。
半晌,董澈低声道:“对不起。”
聂小裳哼道:“真难得。”
董澈道:“我的错。”
聂小裳道:“你找打。”
董澈低眉顺眼,完全没有往日的玩世不恭,默默干了一阵,衫子上又是汤又是汗,湿哄哄的,头发也黏在脸上,看上去既可怜又狼狈。
董澈忽然掷下抹布,赌气道:“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咱就别捉迷藏了,挑个日子咱把事办了不行吗!”
聂小裳脸红了,把抹布砸向他:“谁喜欢你?失心疯!”
董澈道:“骄人巷哪个不知道咱俩是一对,你你你还嫁得出去吗?凑乎得了。”
聂小裳道:“不凑乎。”
两人像小两口一样拌了几句,董澈气急败坏,又开始呼呼干活,碗碟碎片飞出橱柜,半个橱架被他霹雳乓啷一顿乱摇。聂小裳偷偷瞄他一眼,乐了,心道:“小样儿。”
橱架终于经不住董澈的摧残,轰然倒塌。
聂小裳的笑容同时凝住,下意识将臂挡在董澈面前。
一阵尘烟飞散,破旧的橱柜后面,并不是墙,而是出现了一个空门,通往另外一间屋子。一股冷风扑来。
聂小裳踢了踢脚下的木头残桩,神色警惕地走了进去。董澈惊喜道:“龟龟还有密室呢,稀奇稀奇。藏什么宝贝了让我瞧瞧。”跟着进来。
这间屋子居然比厨房还要大,可谓别有洞天,走进去很空旷,并没有摆放乱七八糟的家什,只是空气巨冷,如入冰窖。
还有一股熟悉的气味,却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味道,似乎混合着各种香味,杂糅而成。
四面墙壁上设有木架,隔出一间一间小格子。木头是金丝楠木,削得光滑无比,每间格子中都有一只透明玻璃盒。
聂小裳取下一只玻璃盒。盒里装着冰块,冰块中间升起一支小架子,架子上放着一块点心。
聂小裳心中咯噔一声。
枣泥酥?
她做的……
聂小裳的点心出自玫瑰园,每次出售必有玫瑰相赠。聂小裳有些商业头脑,除此之外,还在每块点心上,或边角,或中央,或大或小,都刻有一支玫瑰花蕊的图案。这样别人不管在哪里见到这样的点心,都知道是玫瑰园出售的。
这块枣泥酥,整体圆形,四周呈菊花花瓣样,每一瓣上都挤出一条细长的枣泥,而正中,正是那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玫瑰花蕊。
即便没有这只花蕊,仅凭它散发出的枣泥的甜香,聂小裳就知这块枣泥酥放了几成油、几成糖、几成枣泥,以及枣子的品种,与她的配方分豪不缺!
聂小裳放回那只玻璃盒,又拿出另外一盒。
一盒栗子饼。
也是她做的。
她忽然感觉事态有些严重,快速浏览了所有的玻璃冰盒,无一例外,都是她做的!
而且,这些都是屡次四君子会聂小裳亲自带来的,绝对没有记错。
因为有一些品种并没在世面上出售,而是专门为四君子会做的特供。
每月一次的四君子会,聂小裳每次都带六份,四君子一人一份,青园一份,平笛一份。大部分时候,大家拿到点心,当场就吃完了,唯独豫不归那一份,他总是以饮食有节、不到时辰不纳食为由,留作下一餐食用。
豫不归衣食住行样样节制,绝不贪多,亥时息,卯时起,别看骄人巷总是夜夜笙歌,灯火通明,忘忧阁是这条巷子里五百多家店铺中关门最早的。大家知道他规矩多,也不计较。
显然,豫不归舍不得吃掉这些点心,而是精心打造了一个密室,以冰块降温,将所有点心近乎于“供”起来,让它们永葆色泽与鲜美。
上层的一些空格还没有放满,粗略估算,这间密室最少可放两百只点心。每月一块,就是将近二十年……
聂小裳的手微微颤动。
而他身后,董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若是往常,发现这么大一间宝库,他怎么也要偷吃两块,再随便塞两只馒头进去充数,这次不同了。
豫不归对聂小裳的心意之深,让这间密室中的氛围变得诡异而尴尬。
四面高墙上,上百个玻璃盒发出冷冷的白光,冷冰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聂小裳与董澈的身影也被凝固在这里,一前一后。
而他们脸上的神情,却各有各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