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裳笑道:“不是我表妹,是你表妹?”
董澈像审犯人一般打量落樱:“你真会假会,这是看病,不是游戏!现在没人了,你如实招来,到底哪学的医术,还是故意蒙人的?我九尺潭的名声就押在你一个人身上了!”
落樱扭过头,不屑道:“开个方子而已,你不会,不代表别人不会。”
董澈嚷道:“你怎么会的?哪学的?师傅是谁?行医几年了?”
落樱道:“第一次行医。”
聂小裳心头一沉,董澈差点瘫在门上:“啊?!第一次……你这这这也太逞能了!”
落樱冷眼看他:“一惊一乍。这有什么难的。”
聂小裳知道落樱的脾气,凑过来,故作讨好道:“你给我们讲讲嘛,什么时候你也会把脉问诊了?”
落樱旋身坐下,把鱼缸放在桌上,道:“你们每次去药材行,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味药,脑子不好的人才记不住。”
这话明显是针对董澈的。
董澈这几年上百次药材行是去过了,却总是记了忘,忘了记,这次能背出一些用法,下次又忘得一干二净。
他背来背去,谁曾想自己没学会,却让落樱记住了。
聂小裳不得不惊叹于落樱的勇气,她才来半月有余,在几尺谭拢共也没呆几天,听董澈认几味药,看曹先生开过几次方子,自己就敢下手开药?!
真不知她那三服药到底能不能起作用。
东方渐白,街上朦胧起了白雾。熬了一夜,也不知韩老爷子回去服药后效果如何,几尺谭这几人都心怀忐忑。聂小裳和落樱并未回农庄,和衣趴在桌上小憩。
过了一会儿,街上人烟渐渐多了起来,摊贩们赶着出摊,店家一早开门,刚刚有了些人气,就听九尺潭门前有人啪啪敲门。
“开门!开门!”
聂小裳一听,韩禄乡果然来了!
韩禄乡不足为惧,她最担心的,是韩灸老爷子万一出点什么事,那真是百口莫辩,咎由自取。
东来起早为众人准备早饭,听见有人敲门便去开,谁知门一开,被人踹了一脚,飞进门来。
韩禄乡顶着两只黑眼圈,头发蓬乱,许是并未洗漱,从床上爬起来就直奔九尺潭。他怒踹东来一脚,嘶吼道:“我爹快不行了,你们都给我出来赔命!”
聂小裳在后厅听到这话,后背一紧,头脑冰冷。那先生说落樱的方子并无大碍,怎么后果这么严重?
几人奔到前厅,扶起东来。韩禄乡拍桌子大骂,又跑到门口尖叫:“九尺潭杀人啦!九尺潭杀人啦!”
他声音本就尖细,一声声嘶叫凄切,在骄人巷长街上贯彻云霄,很快,从四面八方奔过来大片大片的人,将骄人巷彻底堵上了。
同花医馆与九尺潭门对门,田蜜芽夜里都没睡好,就等着这出好戏,一听韩禄乡的声音,急急收拾一番,便穿着一套轻薄小衫,端着一杯茶,春风满面地坐在自家二楼窗台,凭栏对望。
九尺潭大门洞开,里面的情形一目了然,倒也是个绝好的看戏视角。
早上的人比昨晚的人还要多,聂小裳不想与韩禄乡过多纠缠,只道:“老爷子到底怎样了,我们去看看才好医治,你速速带路。”
韩禄乡道:“带路?你们还要下药还是怎么滴?人家是治病,你们九尺潭是要命啊!我爹昨夜回去只服了一碗药,就上吐下泻,躺在床上翻白眼,根本下不了床。你们说,怎么赔吧!”
聂小裳道:“看到人,确认是服用九尺潭的药,我们当然要赔。在事情没搞清楚之前,谁又敢断定是我们的药造成的。”
韩禄乡瞪大两只眼睛:“父老们,乡亲们,他们这是要赖账啊!你们听见没,拒不承认!我爹昨夜一口饭都吃不下去,只喝了这一副药,就变成这样了,不是你们的药有问题,还能是什么!”
黄西银和胖春等人都挤在人群中,纷纷搭讪:
“瞧瞧,这还有什么抵赖的。赔了钱人家好去看病啊,真是。”
“我说的没错吧,九尺潭没了曹先生,果然不灵了。”
“不灵就不灵,别不懂装懂啊,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那方子害人呐!”
“可不嘛……拎不清……”
韩禄乡将这些话听了进去,心中得意,气势更甚:“你们听听,啊?还想抵赖!拿五百两银子出来,这事就算了,骄人巷看不了,我们去烟州看,烟州看不了,我们去京城看!”
董澈大惊:“五百两?你简直狮子大开口!”
聂小裳心道:“还是要尽快看下韩老爷子,可不能闹出人命来。不如让落樱去探,她轻功好。”
刚想开口,韩糯儿突然出现在门口,拨开众人道:“让开。”
韩禄乡一见女儿来了,半句骂人的话生生噎了回去,讪讪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照顾祖父么!”
韩糯儿呛道:“照顾他干嘛。他在你嘴里不是都快死了。”
韩禄乡一指:“哎你……你这个丫头。”
回身指向聂小裳:“我爹等不及了,你们快拿银子出来。万一我爹死了,我跟你们拼了,我我我一把火烧了你们九尺潭!”
韩糯儿斜眼瞪他:“你爹死不了。他老人家现在坐在床上喝粥呢,喝了两碗。”
韩禄乡被韩糯儿当众戳穿了诡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硬道:“什么?他那是……回光返照!夜里吐了是不是?是不是?你别告诉我你没看见!”
韩糯儿道:“看见了。吐完了就好了。”
韩禄乡快要气绝:“那……那他一夜不睡?还不是疼的。”
韩糯儿道:“那是饿了。如今喝了粥,早睡着了。”
聂小裳总算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心下疑惑又不敢相信:落樱真有两下子,果然一副药就药到病除了?
韩禄乡见众人笑的笑,摇头的摇头,抬头一撇,田蜜芽一袭红衣坐在对面二楼,对自己巧笑倩兮,头脑一热,开始他最擅长的撒泼打滚。
他脚下一滑,很丝滑地就躺倒在地,抱着自己的头滚来滚去:“九尺潭欺负人啊!哎哟!哎哟!头疼!昨晚九尺潭就打人啦,今天还不承认方子不对,这是要我的命啊!爹啊,儿子不孝,你在黄泉下做点法,不能饶了这群人啊——”
他在地上打滚,周围围了一圈人,聂小裳、董澈、落樱以及她手中的小鱼,九尺潭一众人等围成一圈,看戏法似地齐刷刷低头、微笑。
董澈抱胸笑道:“落樱只是捏了下你的手腕,怎么头都疼上了?”
韩禄乡双眼猩红,一面翻滚一面道:“……不知道五指连心啊!”
这时,落樱忽然把鱼缸放在地上,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