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
叶秋时惊得退后半步。
过去,过去她曾想过很多次,她们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久别重逢:
或许是在中央公园的树下长椅偶遇;或许会在共同好友徐书奕的婚礼上重逢;甚至是在她母亲的葬礼上相见……可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从她选择逃也似地回国,删掉了电话,拉黑了邮箱,季春便和她再没有交集。
十二年的重合线,忽地朝各自的方向前行。
时间倏忽流逝,直到在朋友圈好友林柯晒出做司仪的照片:满屋子业界精英、金融翘楚。季春穿着白纱,落落大方。路安穿着黑西服,英姿笔挺。
他们携手在婚宴上跳舞,笑得灿烂。
季春的笑如此张扬,她的世界有光。
跟自己在一起时,季春从没有这样肆意笑过,
秋时想:这才是真爱的样子吧。
叫做般配。
这种想法让叶秋时沉入无穷无尽的冰河,连自己的呼吸心跳都无法感知。
她真的想象不到,自己相伴十二年,认定为终生伴侣的那个人,会两次拒绝自己的求婚,却转而在八个月后,接受另一个男人的戒指。
她们一起经过大学的青涩,扛下了父母的怨愤,熬过北美的寒冬和学业的压力,最终消散在十二月纽约的满天飞雪里。
也是,那个男人很优秀,家世也势均力敌。
但十二年的感情,彻底的溃败只用几个月,何其讽刺!
季春说完久别重逢的开场白,换来了对方久久的静默无声。
叶秋时甚至无法开口,应一声对方名姓,显得自己和她曾经认识。
太难了。
做不到。
无论是“季春”还是“April”,仿佛是无底深渊中冰冷的水。
她试图用早已腐朽的轮毂和木桶去够到水面,却始终无法企及。
只有吱呀吱呀的声音,在脑海回荡。
那么熟悉,那么遥远。
“秋时,我打算彻底回国了。”
季春打破沉默,好像预演过这一场重逢,她平静地望着秋时,如同昨天刚告别就重逢的故人,坦然说道家常。
“最近着手把公司搬到林城金融街,可能还需要几个月。”面前的人毫无反应,季春还是自顾自说着。
“对了,我还在林大对面的望江花园买了套房子,四室两厅,还能望到江景,而且书房很大,书桌对着江。我准备打一排通天的书柜,像Jason教授家那样,这样可以放很多书。然后买一张升降台,这样对腰和肩颈比较好。”
Jason教授是叶秋时读博期间系里的老教授,喜欢邀请学生去家里做客。他家有一面墙的通天书柜,令还是穷学生的叶秋时十分向往。
因为车祸,叶秋时的腰受过伤,长期伏案肩颈也不太好,但专业又需要长期读文献。于是还在纽约时,季春存了钱,给她买了一张升降台。
“哦。”叶秋时面无表情,目光越过季春,落在后面冰冷的白墙上。
季春说这些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她想不明白。
“Paper也会一起回来,不知道它适不适应国外的生活。”季春笑笑。
Paper是她们共同收养的边牧。叶秋时决定回国的时候,狗狗刚好因为调皮摔折了左前腿,还在养伤。所以她带走了猫咪Deadline,而Paper就这样被留在了美国。
以前读文献到半夜,Paper总会从狗窝醒来,跑过来舔她的手心,然后卧倒在她的腿旁。所以这两年,叶秋时也很想念她。
“我接了林大商学院客座教授的offer,但最近还要常往返纽约,就不方便开课。不过我争取下学期就给MBA开课。”季春还在继续讲,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叶秋时四肢没了力气,像是被定在原地。
她使劲告诉自己,待会约了华薇雨在教工食堂吃饭,见到小太阳,看看小女孩灿烂的笑容就好。
就知道这场旧情人相逢的戏码不过是白日一场噩梦罢了。
终究会醒的。
季春,不可能出现在国内,更不可能追到林城大学来……
叶秋时,你快醒醒!
眼前人毫无反应,季春伸出右手,将掌心打开。
是刚刚摩挲的那个紫色丝绒小盒。
这是?!!!
仿佛浇了一盆凉水,教室分明有暖气,叶秋时却觉得浑身冰冷。
玫瑰金的钻戒,复古的六爪镶嵌,一颗不大,但洁白闪耀的钻石——
正是叶秋时花了两年积蓄,瞒着季春偷偷逛珠宝店,挑了两个月才买到,
曾经用来向季春求婚的那枚!!!
2012年12月初,放弃第三次求婚,心灰意冷的叶秋时决定回国。
在离开前,她将被拒绝两次的戒指捐给了Asian Development Service Group(ADSG),这是学姐谭可发起的服务亚裔LGBT群体的非营利组织。
或许有缘的幸运儿,能够用到这枚戒指吧。
不要像我这样,叶秋时虔诚祈愿。
当时的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记得这枚戒指。那是屈辱和不甘,是无数个为什么和WHY?!
她以为自己已经用理智将这些负面记忆永久封印,然而看到戒指的一瞬,跪地求婚的记忆涌起,小提琴令人眩晕的旋律,餐厅晃动的顶灯……
曾经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甚至闻到了地毯的味道,一些浮尘的气味混在纤维里,还有被漂白水努力掩饰的红酒渍的果酸。她不敢抬头,低头望着——
季春穿了一双极美的高跟鞋,她的脚踝很细,足背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秋时,你还愿意为我戴上吗?”面对毫无反应的叶秋时,忽略空气中的尴尬,季春温柔地开口:“Will you say that again?”
叶秋时依旧没有抬头,只是盯着戒指出神。过去的记忆纷至沓来:买下戒指时的欣喜,初次求婚的忐忑,被拒的震惊,再次被拒的伤心,最后不敢再开口的绝望。
红毯坚硬,小提琴忧伤,自己跪着样子一定很狼狈,连服务生都在悄悄看自己,发出若有若无的讪笑。
为什么?为什么?WHY!!!
她甚至无法开口问季春原因,连决定离别都是默默地消失……
往事一幕幕涌现,眼眶湿热,
她分不清那是委屈,是怨恨,还是不甘。
“我从ADSG公益拍卖上买回来的。”季春解释道。
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和性感,两年过去一点都没有变。
她更温柔地问道:“秋时,你还愿意为我戴上吗?”
“你买的戒指,自然归你。”声音平静,叶秋时转身就向外走,不敢多留。
“晚上一起吃晚饭吗?”季春不舍地追问,声音哑了下去。
“抱歉,有约。”叶秋时加快脚步,好在对方没有跟来。
叶秋时一把推开了教八的大门,灰蒙蒙的天已经黑了下来,室外的冷空气吹醒了她。
她努力抬头看,眼泪却还是在转身出门的瞬间,不争气地流下来。
以为早就在美国哭干了泪水,但记忆的回溯,情感突然翻涌,理智却立刻破防。
叶秋时啊,你的心什么时候能更坚硬一些呢?!
April,你为什么要回来?
季春,你又凭什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