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逆再次闻到那熟悉的玉兰香是在第二天早上。
瀛海山上黑色瓦片下,偌大的书院中。
黑长发辫的红衣少年穿着打扮和谁都不一样,温煦的阳光下,像是一团火。
只是,这团火像是少了燃料,蔫了吧唧的趴在书桌上,头朝外,枕在一只胳膊上,身体微微起伏,像是正在补觉。
因为寒逆来的早,书院里并未来几个人。
除了教室正中央,大喇喇兀自睡的乱七八糟的苗疆大巫,其他人皆是白衣束发。因换了同样的装束,一眼看去,寒逆并不能确定昨日是否见过,只除了一人。
“墨翟师兄,在下北漠寒逆,昨日我收到了师兄的礼物,师兄手艺真是巧夺天工,今日特来道谢。”
被忽然叫到名字的少年看起来年纪稍长,来的虽早,但避人似的躲在最偏僻阴暗的角落。
他皮肤偏黑,一看就是习惯了风吹雨打,和周围笼罩的阴影融合在一起,寒逆好险没注意到他。
和他人不一样,他没有温书,也没有因为他的到来露出好奇的目光,亦或者对兀自酣睡的苗蛮蛮表示眼神谴责,而是坐在椅子上,一手捉着刻刀,和一小块木质模具较劲,好似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指腹上全是肉眼可见的老茧。
听到有人叫他,有些不耐烦的抬头,结果对上一张笑盈盈的脸。
墨家祖上本是大夏国君的臣子,专以手工见长,尤其专营武器暗器,以奇巧扬名于五洲。据说,大夏之所以能够取代前朝,墨家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于是,大夏成立后,墨家从龙有功,特赐爵位、封地。
只是这位叫做墨翟的少年,不只延承了祖辈精湛的技术,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继承了祖上的不善言辞。
“哦,没,没关系。”
他大概不太习惯和人接触,瓮声瓮气的答过话后,匆忙偏转视线,低着头,好像又全心全意的投入到他的木刻大业中。
只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他黑皮都遮挡不住脸上泛出的潮红。
不过,寒逆并没有在意墨翟的冷淡,再次道谢。
然后,余光扫到,刚才还背对着他的红衣少年不知何时竟偏转过身。他的头依然枕在书桌上,黑色的发辫铺了一桌。
一双眸子黑黝黝的,有一瞬间,寒逆竟生出了眼前这大巫和他家伴身兽一样品种的感觉。
过去在北漠,有时候他外出办事,害怕有人偷偷潜入,便暗中唤出伴身兽在宫殿守门。再回来时,那巨兽总是蹲在门口,看见他回来,四脚小幅度跳动,口中“呜呜呜”的,一双眸子闪出的光彩和此时的大巫一模一样。
尤其在他不断靠近时益发闪耀。
和此时的大巫一样。
寒逆立刻想到了昨天窗台偷偷出现的药盒。
他心下嘲讽,但面上不动声色。
然后故意不断靠近。
眼睁睁的看着红衣少年眼中迸发出的期待如小火苗般燃烧、跳跃。
他因为仇恨多年波澜不惊的心中竟生出些恶趣味的欢愉。
而这,全然是计划之外了。
但他难得纵容自己一次,在红衣少年眸子里的火苗烧到最盛,甚至整个脑袋都离开桌面时,目不斜视,与他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寒逆不出所料的听见“哐啷”一声。
是重物砸在木质书桌上的声音。
然后,不出所料的听到忍痛的抽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