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序笑笑。
女人按照她的要求,长度到脖颈底部、接近肩头,打得稍微薄些,两侧偏短但蓬松,隐约露出耳垂,再整体加强层次感。
剪完后,女人不禁愣住。
朱序很漂亮,眼睛略长但没有大得过分,鼻梁挺,鼻头圆润,下唇饱满。她长发显温柔,这会儿倒多添了几分清冷气质。
而眼尾微扬,不失媚气。
女人说:“很适合你。”
朱序也仿佛见到久违的自己,仔细看着镜中的人,半天才道了声谢。
从理发店出来,她拢紧围巾。
走入地铁站,等车时发了张自拍照到朋友圈,她心情算不上好,所以没配文字。
玻璃上映出她的影子,一时想起,当初也是为了梁海阳的一句话,她便留起长发。
和大多数女人一样,她会为对方尝试自己不擅长或不热衷的事,也曾头脑发热地将调整自己和逢迎对方混为一谈。
从前是真的爱过,现在也是真的恨。
列车呼啸驶来,她走近些,看见玻璃上自己一脸苦相,眼神呆滞、疲惫。
她很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却不知这场官司将要周旋多久。
列车停稳,朱序跟着前面的人走进去。
手机响了两声,江娆发来消息,问她怎么忽然剪短头发。
朱序这才记起刚刚发了朋友圈。
她打字:好看吗?
之后退出来,查看朋友留言。
她在点赞一栏中看到个陌生头像,一时想不起这人是谁,点开大图,贺砚舟三个字醒目地出现在最上方。
朱序感到意外,多看了两秒那个头像。
他头像是飞机窗口外的天空,棉絮似的云彩,太阳散发着浓稠的橘色的光。景色很美,但有些歪斜,像是随手拍下,又随意当做头像的。
江娆的消息再次跳进来。
朱序便错开目光,返回首页。
星期三的时候,律师打来电话要她补交材料。
她不得已又请了假,去相关部门领表填表。为盖一个章求三拜四,却被告知办事员出外勤去了,要她明天再来。
梁海阳方也不肯配合,就连身份证户口本等基础资料的复印件都无法提供。她只好提心吊胆地返回原来住处,猜他会随身携带原件,便在书房的资料盒里翻找从前多印的复印件。
多天来,不少工作被搁置。
梁海阳时不时上门骚扰。
父亲朱震也常打电话来“苦口婆心”。
朱序一度状态极差,后来回想,那段日子混乱狼狈,一心求解脱,根本无法照顾其他事。
又因为某天看到一篇博文,突然崩溃。是说一个被家暴一年多的女孩,多次起诉离婚无果,后因伤及内脏,将终身挂着粪袋生活。
朱序有一瞬间产生放弃的念头,或许回到梁海阳身边,哄着他,讨好他,结局不见得那样糟糕。
她冲进卫生间,将头沉入冰冷的水中,回忆那次被他按住挣扎的感觉,直到窒息临近,才终于清醒过来。
好在一个月后,法院终于受理她的离婚案,并将起诉状副本发给了梁海阳。
那天天空放晴,像是她的心情。
/
转天朱序去上班,路过便利店买了杯热豆浆和三明治。
本来下午三点要去看现场,却在临出发时被肖总监叫住了:“让小徐去吧,朱序你来趟我办公室。”
朱序跟过去,顺手带上门。
肖总监:“坐。”
朱序隐隐感觉到什么,一瞬的不安,之后反倒坦然起来。
肖总监把几份文件归档,插回签字笔,然后温和地看着她:“你最近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吗?需不需要我提供些帮助。”
朱序笑说:“谢谢您,不需要。”
肖总监点了点头,斟酌道:“我把你的几个老客户分给了小徐,你心里没什么想法吧?”
她一时没说话。
肖总监向后靠在转椅里,索性开门见山:“你知道的,我有意提拔你,你跟我最久,并且几年来工作都比较突出,创艺也不错。但升职不是按照成绩和资历来的,也得看工作态度。”她顿了顿,有些恨铁不成钢:“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这半年你请了几次假?有认真对待每个案子吗?有时候我也两难,公司要盈利,并不是个讲人情的地方。”
朱序掌心被自己掐得泛白:“我很抱歉。”
肖总监深深叹气:“你手上的案子都放一放,先回家歇歇,个人问题全部处理好再说吧。”
这一天其实在她的意料中,向来还算敬业,却被她糟糕透顶的生活搞得七零八碎。
朱序心中已有了决定:“肖老师。”她这样叫她:“我现在的确身处困境,但很抱歉,我觉得那是难以启齿的原因,并且将来的一段时间可能都无法专心投入工作,所以我决定离职,后面会做好交接。”
……
那天从公司出来,朱序去后面巷子的小超市买了包烟。
陋习也是这半年形成的,在如深渊般的夜晚里,尼古丁成为她纾解情绪的工具。
她点燃香烟,靠在墙边慢慢吸着,不经意抬头,看见一棵大树的枝桠朝四面八方伸展着,像是一丛脉络。
只是它光秃干瘪,已无法再注入新鲜血液。
到此为止,朱序知道,自己和这枯树同病相怜。
身旁有一群小孩跑跳着经过,她收了收腿,将烟熄灭。
打算离开时,手机在兜里振动。
朱序拿出来看,竟是继母沈君,那边说朱震上厕所摔倒了,让她立即回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