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花圃前拿断了柄的红色塑料水勺给洋桔梗园浇了水,一年前和文哥共同种下的那株枇杷苗如今也快一米高,枝干却只有两指粗,枝干末端挂着小串裹着铁锈色绒毛的花苞,长椭圆形的翠叶窈窕地在清晨的微风中轻晃。
他估算了一下月份,打算八月份在洪雨台风季来临前专门回一趟树兜,给枇杷苗疏花剪枝,再找个大盆移栽到屋内晒得到阳光的位置去,等过了季节再移栽出来。
推开房间门,韩泽文已经换下出门那套衣服,窗帘关得紧紧的,在床上补觉。
江赦静静地看了床上熟睡的男人一会,轻轻合上门,将从仙龙寺带回来的贡品放在桌上,去浴室洗澡。
在浴室胡思乱想了一堆事,等江赦回过神来,老式热水器淋撒在身上的水都变冰凉,他擦了擦水,穿上衣服,从浴室出来。
“这么自觉?”韩泽文坐在客厅的藤椅上,拿着筷子戳着个黏糊糊的、青绿色的鼠粬粿,笑道:“没人监督你还洗这么久?”
江赦点点头,也坐到藤椅上,从袋子里拿了个软蓬蓬的白馒头出来发呆。
韩泽文看出了青年的闷闷不乐,打趣道:“怎么了,早上路开得不好,圣祖生你气了?”
他本是胡诌,没想到青年却点了点头,认真地“嗯”了一声。
韩泽文一时间倒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他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却不好说什么“圣祖他架子怎么这么大”“圣祖他这么难伺候”之类的话来安慰江赦,毕竟这是闵人的信仰支柱,自己这个外乡人虽不信鬼神,但经过凌晨导游小明对圣祖的英勇博爱原型人物的生平一番友好科普,又亲眼见到树兜家家户户、老老少少都虔诚地起个大早,握着香,向圣祖祈祷来年的丰收与平安,心中对闵人的信仰也是存着几分尊敬的。
“那下次做好一点,争取开个好路。”韩泽文噎了老半天,反复斟酌,才冒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江赦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盯着桌上装着未用完的金纸和香的红袋子看了一会,想通了什么,转过头看着韩泽文笑道:“没关系,过几年就该小明上了。”
韩泽文凑近在江赦唇角亲了亲,柔声道:“那你抓点紧,最好将这门技艺练得炉火纯青,以后有朝一日闵常和云川破产了,我和小薇还能靠你上街卖艺生活。”
“嗯,我可以一边修车一边吐火,赚两份钱。”
“你别给人车给整炸了,到时候我和小薇还要给你还债。”韩泽文笑道。
江赦一副受教颇深的样子道:“谨遵教诲,我会小心行事,到时赚到第一桶金先备两个灭火器。”
“你吐火喝的什么东西?”韩泽文舔了舔唇问道。
“前几年是煤油,这几年改成特制的专用的吐火油了。”江赦老实回答。
“再去刷个牙吧,小喷火龙。”韩泽文推开越贴越近的青年,转过身子背对着江赦,从一边拜拜完的贡品里寻找喝的。
但这次的贡品是江赦拜托小婉姐置办的,并没有买他最钟爱的那款七毛钱的菊花茶,只有一箱同品牌的不同产品。
江赦瞧出他的心思,站起来,道:“这个冬瓜茶其实味道也不错的。”
他蹲在地上将纸箱拆开,饮料柔软纸盒都被扣变形,他轻轻将纸盒捏回原状,插上吸管递给韩泽文,才去浴室重新漱口。
重新洗漱完,桌上已经横七竖八地倒了三四盒冬瓜茶,江赦愣了一下,看到韩泽文毫不犹豫地又往一盒新的冬瓜茶里扎了根吸管。
“喝这么多,等会去谢爷爷家吃饭,该吃不下了。”江赦坐下来,从男人嘴里夺过饮料,手里捏着一根蘸过水的棉签,捏住韩泽文的下巴。
“别动,我给你擦一下。”
“擦什么?”韩泽文话还没说完,江赦的棉签就伸进了他的鼻子里。
韩泽文毫无防备,下意识往后一缩,狠推一把青年,捂住口鼻道:“你什么毛病?怎么哪都要捅?”
江赦怔了怔,又换上一根新的湿棉签,解释道:“早上巡游放烟花炮竹的人太多,空气里都是硫磺,鼻腔要清洁一下。”
他有些委屈道:“我哪里有哪哪都捅,明明你都不愿意让我……”
“我不愿意,但你干得还少吗?”韩泽文打断他,“棉签给我,我自己来。”
凌晨韩泽文到家时已经仔细地洗过一遍脸了,自觉鼻子干净得很,他敷衍地用棉签转了一圈,结果看到上面逡黑的炮灰都惊了,冲进卫生间用掉了一整盒棉签还不够,又让江赦从江薇房间搜了一盒新的清洁棉签过来。
直到卫生间的垃圾桶里废弃棉签堆了半桶,韩泽文才觉得吸进肺里的空气清新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