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不顾牧相府中鱼蟹的死活,如今为虎作伥地说出这些话,连身边其他人的死活也不顾了。
由此可见,对于内宅的主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绝对意义上的对错。
他不疼的人对错都无所谓,点灯熬油绣到眼瞎也不会得他一点垂怜。他疼的人错了也是对的,哪怕只绣几个字都是对他天大的付出。
当有人试图揭露真相的时候,他别说是寻根究底,甚至还会亲自出手为她找出遮掩的理由。
锦绣山河图?叶棘闻言,立刻坐直了身躯,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别胡说,那不可能。”
牧碧虚这反应别说是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便是叶棘自己也吃惊不已。
她籍着这番撒泼打滚,原本也是想要激一激他,看他在惊怒之下会对她如何处置。没想到牧碧虚轻飘飘地一语带过,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但她知道他心中多少是介怀了,一连几日夜寝时,他都只是静静地贴着她的身子躺下,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过她的发丝。
叶棘吃不透他心中的想法,隐隐觉得身边这个默不作声的男人有种沉睡火山之感,在静暗中压抑着心中的情绪,不知什么时候会陡然喷发。她故作天真地用鼻尖碰了碰他的嘴唇,“怀意,你怪我了?”
半晌,牧碧虚徐徐睁开眼睛,温润的嘴唇随开阖在她的鼻尖滑过,“怪你什么?”
她试探性地问:“怪我让你伤心了?”
“野鱼不是喜欢我么,”他的声音远淡轻浅,“会忍心让我伤心吗?”
牧碧虚将问题抛回给了她,在这场谈话中一无所获的叶棘很快在困意中睡去。
又过了几日,叶棘还没等到牧碧虚回来,意识就已经朦胧了。
往常她不会这么早就入睡,无非是瞧着最近牧碧虚没有那个颠鸾倒凤的心了,她也就在行程中撤了这项欢愉又疲累的事宜。
窗户被支得半开,为房间内送来一丝晚风的凉意。
蛐蛐在草丛中“咕咕咕”地叫着,不远处的池子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呱呱”蛙鸣,这些自然界的声音叶棘都是勉强能忍的。
倏尔窗外飞进来了一只不会见机行事的公蝉,趴伏在窗棂上,用尽了自己毕生的力气,朝着周围的潜在配偶们发出了撕心裂肺的鸣叫——
“吱唧唧吱——”
极其尖锐而刺耳的声音让叶棘在睡梦中辗转反侧,不得安稳,哪怕用被子捂住头,也会被无处不在的蝉鸣声所包围。
在半梦半醒的惺忪间,她随手扒拉着床头格子,摸到一根细长而尖利的锐器,微微抬起了身子掀开了纱帘,就着晦冥的烛光往那鸣声刺耳的方向一掷。
正在全心全意招揽配偶的蝉没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突然遭了这无妄之灾,发出了最后一声回光返照的惨叫:“唧——”
随即无力地扑棱着翅膀,连蝉带针“啪叽”一声从窗棂翻到了地上。
世界终于又安宁了。
叶棘的心中充满了一种久违的静谧,她心满意足地跌回了松软的枕间,准备再度与周公续话。
孰料才闭上了眼睛,就感觉到了一道目光的注视,平和温柔,却又带着几分沉思凝重。
一种本能的惊惧让叶棘蓦然又睁开了眼睛,见牧碧虚侧着身子躺在她的内侧,只手支颐,正若有所悟地望着她。
这几日叶棘等不到牧碧虚,自己困意上涌时会小憩一会儿。
牧碧虚轻手轻脚的,回来也不会闹出多大的动静,在外间洗漱完了之后才会进到内间,悄无声息地上榻,也不吵醒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