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云仔细看过那些绣品,觉得针脚走向、刺绣技艺颇为眼熟,于是偷偷地将茹玫唤到一旁:“我问你,小公子手中的那些刺绣物件与你有什么干系?”
茹玫低下了头,半晌才嚅嚅了一句,“现在已经没什么干系了……”
凉云心细如尘,敏锐地从茹玫的话中判断出了蹊跷来,“现在没什么干系了,也就是说以前是有干系的?”
茹玫不说话,凉云便当做她是默认了,将她手中攥着的汗巾抽出来一看,心里明白了个十之八九。
在吴国公夫人把几位美婢送来的那一天,茹玫就自己介绍过自己的特长——一手绣活颇能入眼。
凉云当初自然奇怪过,叶棘整天游手好闲,哪里来的时间帮小公子出工了几样绣品,还绣得如此婉转细腻,一看就与她那粗野的性格格格不入。
原来竟是李代桃僵,用了其他人的绣品瞒天过海,还唬得牧碧虚死心塌地,被他迷得团团转,以为这小外室对自己有多么上心。
“可怜年年押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野鱼踩着你的头往上爬,讨小公子的欢心,这你也能忍下?”
每每看见牧碧虚把玩欣赏着自己亲手所绣的物件时,茹玫的心中既羞赫又酸涩,最终只能沉默地低下了头去,听他和叶棘在一旁欢声笑语,“也许这就是我们做奴婢的命了。”
“你若想努力往上挣一挣命,我也愿帮一帮你,”凉云事先将自己撇干净,“不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成败全看你自己造化,莫要累及旁人。”
在当初吴国夫人送来所有的美婢中,满茵最有才干,如今已经成了别院中的得力干将。
窈花最为美艳,已经搭乘了其他贵人的快船。
茹玫虽然当初主动退却,但也是迫于形势使然,心中始终留存一份微末的期望。
有那一点机会在眼前,又如何不想抓住落水的稻草,从此翻身做姨娘?
哪怕是没有野鱼姑娘那般受公子宠爱,又何尝不是她人生之路的顶点?
牧碧虚下衙后回到六角亭坐了一坐,不意看见一个荷包落在阶梯上。他将那荷包拾了起来,花纹款式都与叶棘之前送给自己的那几个绣品相类。
牧碧虚还以为是叶棘又给自己新绣了饰品,当下便步入后院来寻叶棘。
两人拉着手说了几句话,牧碧虚掏出了自己捡到的荷包,笑盈盈地问她:“野鱼,这是你预备送给我的东西么?”
顷刻间,连叶棘自己也有几分茫然。
她将牧碧虚手中的荷包接过,翻来覆去地看了几回,发现荷包已经绣完主体,却没有任何标识。许是自己前前后后买了几个,一时间忘了也说不定,“都还没有完工,不用这么心急……”
“我瞧着已经很好了,”牧碧虚又拿了回来,“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很喜欢。”
两人正郎情妾意地说着话,门外传来几个婢女交谈的声音,“青尘,你有看见我的荷包吗?”
“茹玫姐姐,”青尘在外面应道,“没有,只今天见公子在六角亭捡了一个。”
凉云:“公子同野鱼姑娘正在里面,你再去别处找找罢。”
这几句话让屋内的浓情蜜意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滞,牧碧虚和叶棘霎时都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牧碧虚开了口:“茹玫,你进来。”
得了牧碧虚的首肯,茹玫战战兢兢地走进寝居内间,不敢抬起头来直视牧碧虚,视线只落在他的手上。
牧碧虚向她伸出荷包,“这个是你的吗?”
“回公子,”茹玫的声音小如蚊呐,“是奴婢的。”
叶棘有种即将东冲事发的预感,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妙,连忙推了推牧碧虚,“都是我一时心急,认错了,回头我再慢慢给你绣别的。”
牧碧虚没有立刻回应她的话,而是牵着她的手,两人一左一右地在罗汉榻上坐下。他不紧不慢地解下了自己腰间的香囊,衣襟上的巾帕,扇子上的吊穗,整整齐齐在搁几上地码成了一排。
“茹玫,你再仔细看看……这些也都是你的吗?”
这三个小物件,加上茹玫手里的荷包,哪怕是全然不精通绣工的普通人,只要看一眼绣品的花样款式,针脚排布,就能知道这四样东西都出自于一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