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中曲。
苏宣庆劝妹妹和离失败,心里气愤难平,便向书童打听到了袁溪旭常去的地方,整个人乔装打扮一番,悄悄溜进了花楼。
许是因为诸君刚从春闱中解脱,本次下了考场的世家子弟多聚此达旦欢筵,侈靡盛极。
于是乎,苏宣庆才刚进中曲没几步,便遇到了许多熟人,他不得已遮住半张脸,一路闪避。
楼下迎送宾客的柳吟月一眼便看到了这位偷感极重的郎君,见他想要上二楼,她便笑着迎上去,拦下了苏宣庆。
“郎君瞧着面生,想必定是第一次到这儿来玩吧。”柳吟月笑着将人缠上,“不知郎君是想听曲儿,还是想瞧娘子跳舞啊?”
苏宣庆面上一僵,他一贯孤高自傲,自诩清雅,从没来过这种地方。眼下被人拦住,虽不至于无措,但也有些紧张自己会被人看到。他面上装得坦然,心里已经开始紧张起来:“姑娘既是楼中人,不知在下可否问你几个问题?”
“……”
这个对话展开好像有点熟悉?
柳吟月有些不确定,打算再听听。她做出一副娇弱的无害模样,浅笑着说:“不知郎君想问什么?奴知道的不多,但若是郎君想知道,那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宣庆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态,然后从怀中摸出几个金饼,藏在袖子悄悄递给她,压低声音问道:“姑娘可知前几日那位在此一掷千金的袁郎君?据说他在楼中有位相好的娘子,容貌才情甚好,我想一睹芳容,不知姑娘可否替我引荐一番?”
“郎君想见思娘子?”
平康坊思娘子盛名在外,有人好奇约见是寻常事,只是……
柳吟月面露遗憾,眉宇间带着些惋惜:“今日可真是不凑巧,那位思娘子近些日子下午这个时辰都有人约见了,郎君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一听最近这个时辰都被一人约下,苏宣庆脑中的警铃立刻嗡嗡地作响,天灵盖仿佛都炸开了,已经在心里认定那人就是袁溪旭这个混账羔子。
“不妨事,不妨事。”苏宣庆忍着火气,笑得有些怵人,“我心诚,为了见思娘子一面,便是叫我在这里等几个时辰也是愿意的。”
“郎君要不稍去席间坐坐,看时辰,估计再等一会儿就该结束了。”柳吟月想到苏若思昨日愁眉苦脸对自己说今日打算早些歇着的想法,默默在心里盘算着授艺结束的时间。
苏宣庆看着前方那些熟面孔,只恨自己不能躲到柳吟月身后,就更别提让他坐过去了,那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见他不答,柳吟月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她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将人往二楼的看台处引。
“此处稍清静些,郎君便在这里等吧。”柳吟月笑着招手,让人上了些吃食茶水,“粗茶陋食,还望郎君不要嫌弃。”
苏宣庆刚准备开口谢她为自己引荐,下方却传来了一阵极具感染力的琴音,澄然如秋潭,湱然若山涛。他不自觉地向下方看去,台中端坐着一位抱着胡琴的女郎,身形窈窕,脸上系着面纱,一人独坐,素手拨弦。
柳吟月顺着苏宣庆的目光看去,见他感兴趣,便用茶勺舀着茶,似是无意地开口介绍道:“这位登台的芊娘子,便是那位让袁郎君一掷千金的姑娘,她师从路大家,一手胡琴当真是绝妙。如今春闱刚过,大家便都来跑来赏鉴琴音,今日楼里可是做出不少好词句。”
“琴声悠远,确有大家风范。”苏宣庆细听了一番,心里也不由得赞叹,“这位芊娘子琴技当真是好,即便是天资聪颖之人,要在如此年纪便能达到她这般水平,也必定要费一番功夫。”
说完这话,苏宣庆便沉浸在乐声中。
直到走上楼的江行年眼尖看到了他,才欠笑着走过来,出言调侃:“我当是谁呢?原来像苏大郎这般清风俊朗的高洁之人,也会来这里厮混玩闹,敢情我爹总是赞苏郎才华横溢,人品贵重,还爱拿你标榜名士俊杰,谁承想这竟然一场误会啊?”
“江郎君客气了。”苏宣庆这皱着眉,不愿与他多说,“是令尊抬爱,某愧不敢当。”
姓苏排行老大,还能让仆射之子江行年开口主动攀谈的,这京中想必也只有卢国公家的大郎君苏宣庆了。
柳吟月一听苏宣庆认下了这身份,登时便在心里打起了算盘。
江行年随意地坐在一旁,示意柳吟月将空杯盏倒满:“我还以为你们苏家不打算管袁溪旭那厮呢,不过你放心,前些日子他可是狠狠被陆子戚摆了一道,千金之价换美人一曲,哪怕就是占据汝南的富豪之家,它也要肉疼许久吧。”
“你说什么……陆子戚?”
苏宣庆猛地抬起头,杯中的茶洒了大半。
“你怎么还是这么害怕他啊?”江行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似乎是被苏宣庆的反应给逗笑了,“你放心吧,不是他本人,他若进了京,不等人通传,殿下早就把人绑进东宫了,还消得你在这里着急?”
“……”
苏宣庆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但陆子戚这个人……实在是太让人害怕了。
只要他有在,那京中诸贤将永瞠乎其后。
“那可是当年一状定乾坤的陆大状元郎,真是可惜了。”江行年想到那个人,也是一阵叹惋,“三年已过,这次科考你可有把握?”
苏宣庆将茶盏搁下,看着杯中一圈圈漾起的水纹,他默默攥紧了拳:“他陆奉钺能做到的事情,我自然也能。世人多赞他江南俊才,其母乃先皇后之妹,他本人更是从小寄养宫中,与皇室亲密,可我赵郡苏氏又何尝不是四世三公的簪缨世家?我自问才学不逊于他,只不过是少些机会罢了。”
江行年没说话,但眼神却诉出了他内心的不认同。
气氛一下冷了,柳吟月见此便笑着开口打诨说:“两位可是觉得楼里的茶水不好,何必这般纠结,不如我去换了美酒来?”
苏宣庆沉默了片刻,又掏出了两块金饼递给柳吟月:“不必了,姑娘可知那位和袁溪旭争抢竞价的陆郎君有什么喜好吗?她平日里来此处有多频繁,都喜欢听些什么曲儿啊?”
看着手里的金饼,柳吟月脸上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好嘛,这下她确定了。
不同时间,同样地点,苏家兄弟,认真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