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荆不置可否。
木槿忽然目露春意,远望着另一名青年:"比较起来,丁龄更靠谱,脾气好,长得也不错。"
牧荆耷拉着眼皮:"哦,你俩什么时候搭上?"
木槿耸肩:"说不上搭上,就是偶尔……眉来眼去。干嘛,与戟王的侍卫调情,不犯法吧?"
牧荆晃了晃腰间琴轸钥,以无声口型表示:需要避子药丸甭客气,借你个几颗还不成问题。
木槿翻了白眼,两人沉默一阵后,到底还是忍俊不住,一同笑出声。
笑了一阵后,牧荆突然问了一句:"木槿,上次戟王那三十鞭,你身子可好全了?"
听此,木槿咬得牙齿有些发酸:"好了!怎么?"
牧荆垂下眸子,问:"为了合欢散,你可愿意再被打三十鞭?"
木槿发楞:"什么意思?"
牧荆解释:"我打算再去太乐府听赵玉面弹奏合欢散,可赵玉面觊觎我,唐突我的行径必然会再发生,你也必受戟王迁怒,如此,可愿意助我?"
木槿想了想,痛快地道:"好!早日完成任务,拿到合欢散,我们就能离开皇宫了!"
木槿摩拳擦掌,三十鞭就三十鞭,怕什么!早日离开,早日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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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戟王在太乐府忙得不可开交。开席前三天,皇帝忽然领着东方岛国两位使者,到太乐府闲晃,顺便秀一手国威。
在九州大地上,像大齐国太乐府这般庞大规模的乐署,无出其二。
盖因乐师们的培养不易,各样乐器生产制作技术高低,各国也不一。
这期间戟王的努力,可谓是关键。自他执掌太乐府后,整体素质水准大幅提升。从前戟王本就是一地之王,将封地开陈经营得有声有色。
掌管太乐府于他而言,几乎能说是烹小鲜。
太乐府在皇帝眼里是门面,最在意规模,与乐曲恢弘程度。
但就戟王的角度看来,太乐府想在上百个官署中屹立不摇,源头却是工匠们。
虽不能出宫,但钜细靡遗地,戟王把大齐国制造乐器的有名工匠,一一传来宫中。他亲自参与和调整工序,与工匠和乐师们共同商讨。
渐渐地,举凡乐器音准与音色,越来越精准和谐。只是皇帝突然要视察,戟王并不情愿。
老头子平日不管这些,显摆时却姿态老高,好像功劳都是他自己的。
于是,戟王仅是在后头沉默跟着,遇皇帝想显摆时,不痛不痒地回答技术问题。
两位船主的好奇心当然要满足,但也不能透露过多。毕竟是实作试错上千次才得来的机密。
于是,当牧荆来到太乐府时,见到戟王焦头烂额,正与皇帝忙着,便假装在花园欣赏正盛开的白莲花,顺便也听一下机密。
星宿堂几个星宿公子,多年来,总想探听到东海岛国的消息。可船主们神祕莫测,极少上岸,难以取得有用的机密。
最近一次船主来中土的纪录,是十八年前。
星宿堂打探到,有名姓叶的女船主,在沙国边界出没。
可星宿堂的探子一去,女船主便已消失无踪,仅零星采撷到关于女船主风流韵事的小道消息。
自此之后,中土再也没有船主下岸过的纪录。
如今,两个活生生船主就在身边,实属难能可佳的立功机会。
遽闻,两位船主一男一女,男的叫糜爪冬,年约二十五。女的叫也如姜,年约四十。
二人名姓特殊,确实不是中土人惯用的。大齐国话倒说得不错,没有通译官在旁,也沟通无碍。
姓糜的男船主健谈,行进间夸夸不少。
姓也的女船主就沉稳多,多半时候只是听皇帝废话,并不加入废话行列。
二人聆听戟王风趣的介绍,迅速对大齐国太乐府产生浓厚兴趣。
糜爪冬当下便应了:"我愿以一船明月珠,与陛下换取太乐府。"
一起打包更有效率,省得学人家主事戟王花三年布署,从各地挑选,挑选后还要严训。
多么费力。
另一头的皇帝想的却是,大齐国的太乐府奇货可居,姓糜的居然一开口便要用一船珍珠来换。
他可得好好利用。
皇帝抚须,刻意有些傲慢地道:"急什么?这才看到一半。子夜,让两位船主瞧瞧,咱大齐国最精深的底蕴为何。"
戟王颔首,比出一个手势。
十来名头戴帏帽的琴师,忽尔现身。赵玉面也身在其中。
虽然他没有瞎,但鉴于视觉整齐的原因,他也戴上帏帽。
糜爪冬意会不过来:"他们是?"
戟王略抬锐长的眼睑:"太乐府从各地选拔,万中选一挑出来的琴师。"
这时,始终静默的女船主也如姜,忽然目露精光。
戟王敏锐地察觉到了。
看样子,这才是令她最感兴趣的部分。
也如姜盯着琴师们,每一个不分男女,皆身着月白宽袍,仪态舒缓,举手投足赏心悦目。
在也如姜的家乡,气候炎热,方民们多就地取材,以粗麻或是树皮制衣。
粗陋简单,堪用即可。
君主与船主们虽更讲究些,但也只是在珠宝之事上着力。他们喜爱穿金戴贝,富是富,却显得庸俗。
像大齐国这般于低调中彰显贵气,才是也如姜欣赏的。
只是有一点令她疑惑。
也如姜问道:"敢问三皇子,为何琴师们,需以帏帽遮面?"
戟王淡淡地解释:"为了不让目力干扰专注,故弄瞎双眼,培养耳力。"
也如姜惊讶: "竟是如此!"
她顿了一下,又道:“为了音乐造诣毁去目力,有些残忍了……”
听见残忍二字,戟王恍惚了下,视线悄然落在远处在花园正赏花的牧荆。
当她身影映入眼底的瞬间,戟王四周声响顿时幻化成风,模糊掉了。他瞧见宫人们正将成束粉白月季放到她手上。
雪瓣映面,流香闪闪,蜂蝶环绕在她身旁,她莹莹孑然。
牧荆礼貌地嗅了嗅,摸了摸,再轻轻把花束交给木槿,侧身去抚摸花叶。
戟王看出,这是她一贯的漫不经心。不是敷衍,也不是轻慢。而是因为看不见。
勉强附和太虚伪,于是只能这般点头微笑,再转头假装是别的什么分走她的心。
幸好再过不久,温贵妃家乡的神医便要返京,待他的王妃复明,戟王要带她游遍皇宫苑囿。
也如姜见戟王凝望那女子,竟像陷入沉思似地发怔,感到兴味。
东方岛国的女子重视男子外貌,经常聚在一起公然讨论各国男子美色。
因而大齐国三皇子的美貌,也如姜略有所闻。都说他矜贵傲气、艳美绝伦,此行一见名不虚传。
也有不少说他放浪纵情,是大齐皇宫出了名的浪荡子。不过,瞧他望着那女子的模样,却一点不像。
也如姜这么想的时候,一旁的糜爪冬似乎也察觉到了,开门见山劈头便脱口问了一句。
"那名女子,可是殿下的爱人?"
戟王回过神,剑眉略拧:"爱人?"这是哪门子轻挑的用语?
糜爪冬迟疑了下:"殿下看那女子的眼神,就好像……"
戟王费解地看着他:"什么?"
糜爪冬笑道:"像去年把摩哇岛烧掉的熊熊大火,火烧一足旬才停。"
戟王:"……"。
窝在花园深处的牧荆,忽然抿起唇笑出声。
她笑得很愉悦,笑得很灿烂,清娆光彩胜过花园里任何一枝盛开的花。
时间点如此巧合,戟王不免疑心。
如此远的距离,她可能听见糜爪冬的玩笑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