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进屋的,还有去取水却迟迟未归的夜莺。
被蜂毒吸走体内水分所致,牧荆着实喉干唇裂,不能不再进水。
牧荆提着嗓:“夜莺在哪?本宫要的水呢?
戟王朝夜莺使个眼色,夜莺递上一碗不知是什么的汤液,气味浓郁,很是好闻。
戟王把碗盏捧到手上,淡淡地解释:“是本王让夜莺去母妃那,夜莺这才耽搁了。”
牧荆很是吃惊的模样,哑声地问:“殿下怎么来了?”
戟王没有答话,只是挥挥手,屋内诸人识相地皆退下。而后牧荆艰难地以肘撑起身子,戟王见状,哗地,干脆抱起她。
戟王一个旋身,落坐床侧,她便已经被搁在他的腿上。牧荆瑟缩了下。
这人,老是蛮横地把她身子挪来挪去。都不晓得要先告诉她一声吗?不知道瞎子都是很没安全感的吗?
隔着一层薄薄的纱衣,臀下是他结实饱满的腿肌,他强健的臂膀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打量地,试探地,摩娑她柔腻的脸颊。
牧荆下意识地偏过头去。
男人的嗓音自头顶上传来,低沉沉地 : “本王是你的夫君,不能想来便来吗?”
牧荆语塞,顿了一会,嗫嚅道: “妾不是这个意思。”
牧荆很清楚,那清沉的语气,表面听上去像是调侃,其实内里满是强势的意味。
之后,略有薄茧的指头,滑至她干燥的唇,顺势将她的脸掰回——
便再也不移动。
牧荆默默地等着,颤抖地等着。作为一个看不见的人,无法预见身上何处将被抚触,终归是一种乐趣。
隐密,又刺激。
这么等待之时,一根温热的小银杓凑到牧荆唇边。
戟王语气近乎诱哄:“来,这是熬好的和藻水,趁热喝了,能去蜂毒,能治好你的喉咙和唇……你的唇干得不像话。”
牧荆怔了下。
向来霸道的男人,竟是要喂药来着。牧荆:”和藻极其珍贵,殿下怎么会有?”
戟王命令:“你先喝下再说。”
牧荆只得张口,吞下黏糊浓稠的胶质物体。结果,她差点吐出来。
味道分明挺好闻,可实质吞下喉却难喝死了,整张嘴泛苦,难怪戟王半哄半强硬地要她喝下去。
戟王温柔地鼓舞她:“乖,这是好东西,吞下去。”
牧荆回想了下汲古阁的记档,想起和藻确实是好东西,只不过提取过程过于血泪斑斑。
和藻乃南方大泽里珍稀的水草,只能在沼泽深处采得,是当地方民献给大国的贡品。在那水怪野兽遍地的大泽,取和藻是件相当困难的任务。可和藻熬煮出来的神奇汤汁,能令老者退化的喉咙回春,亦能修补溃疡的肠胃。
是以每次采和藻,都有为数不少的人丧生,或是断手断腿,方民们依旧前仆后继。
今年呈上来的和藻,皇帝将一半交由皇后分配,余下一半,尽数赐给素有胃疼毛病的温贵妃。
便是宠冠六宫的刘贵妃也只从皇后那得来一点。
由此可知,和藻水是温贵妃允准要赠给牧荆的。
戟王一口一口喂她,一边淡淡地解释:“说来恰巧,昨夜凌霄宫出事后,母妃受惊胃病又犯,煮了些和藻。本王听见夜莺说你喉咙不适,便让夜莺去要。”
其实,这和藻水哪里温贵妃刚好煮了些,是戟王漏夜请示温贵妃,让温贵妃特地命小厨房花上十二个时辰熬煮。
这才有这么一碗滋补难得,比太医开的药方还有效的和藻汤。饮尽和藻汤后,牧荆顿觉喉咙舒缓许多。
牧荆舔下唇:”多亏母妃愿意割爱给妾,回头妾再向母妃请安道谢。”
戟王嘴皮子掀了下,又闭上嘴,到底没道出实话。他幽暗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听她清甜嗓音恢复不少,嘴唇也重现光泽,说不说的倒不要紧。
牧荆忽然又问: “殿下,和藻汤可还有剩?”
戟王掀起薄长的眼睑:“怎么?你还想要?”
牧荆点点头:“那些被叮伤的蜂人们,想必身子正不好受,殿下能不能赐些给他们?”
戟王失笑:“你自己还没好全,竟有心思关切他们?”
牧荆将手指头按在喉上:“我已好多了。”
戟王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道:“能为主子鞠躬尽瘁,是他们的福气。伤亡之人,凌霄宫那边自会有赏,你不必担心。”
牧荆听此,暗自冷笑。
这便是自小养在金玉堆里,习惯奴人服侍的皇族中人。在他们眼里,奴是奴,不是人。
为上位者牺牲,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是理所当然。死伤有赏,已是莫大恩德,怎能要求更多?
戟王自小出类拔萃,得皇帝赏识,是特权中的特权,本就习惯高高在上。若不是被诬陷贪墨,折去不少鋭气,只怕此时早已嗤之以鼻,而不是耐着性子哄她。
其实牧荆也知道,贵贱难移,她分毫撼动不了。
可她此刻是戟王王妃。
她就是忍不住就是要动用王妃的脸面,忍不住挑战戟王的价值观,证明她有能力改变世道。
牧荆软声软语: “妾知道,不该过份体恤下人,但大皇子还得仰赖他们养蜂取蜜,把蜂人照顾好,对大皇子的身子也有益,不是吗?”
戟王的目光落在她手臂上,怵目惊心的,密密的刺孔。
明明自己还未脱离险境,却顾着他人安危。明明应该把取悦夫君做为第一优先,却偏偏想着救人。
师家栽培出来的女儿,风流蕴藉,美丽无俦,烟蒙蒙的一双珠眸,分明看不见,心却比谁都明亮。
和藻再怎么珍贵,到底是身外之物。能用身外之物换得她的喜悦,值。
戟王嗓音清醇:“那便如你所愿。”
牧荆很清楚地意识到,她赢了。连刘贵妃也没分到多少的和藻汤,蜂人却有福同享。
那便再接再厉继续攻下一城。
大皇子夫妇是偌大皇宫中罕有的温暖,而牧荆生平最恨好人不长命。所以,她要抓出凶手。
牧荆又道: “还有一事,妾希望殿下能彻查。”
戟王立刻明瞭过来:“你指的是幕后真凶。”
牧荆有些激动了起来: “不错!妾有预感,蜂绝不是无故失控的,一定是有人故意激怒它们!”
这次,戟王没有犹豫,坚定地拒绝:“此事事关政争,你不能置喙。”
牧荆哀求:“妾知道分寸,不会插手。但殿下你是皇子,是大皇子的亲弟,怎么能视而不见?”
戟王语气便冷了: “这背后的牵扯,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
牧荆一副怯惧的神情,眼尾红了一角,低声道: “有人要陷害小皇孙,他还这么小,只要想到他昨夜可能被蜂螫死,妾就一阵后怕。”
戟王见她害怕的样子,蓦地感到心疼,缓缓握住她的手: “多亏了你,小皇孙无碍。”
牧荆咬住唇瓣: “若妾不会拟虫音呢?后果不就不堪设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