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日,便是太乐府选拔琴师的日子。
木槿主动与萧震提议,带牧荆参与世家宴会。
往常萧震素日不可能放底下的女暗谍出去闲晃,但念在木槿偷偷告诉萧震翼星吃鳖的消息,萧震便痛快地允了。
眼下,"主仆"正通过谢家门僮帖子检验。
木槿有些得意: “要不是我,你可没机会来见识。”
牧荆嗤笑了下:“说不定,我从前也是个世家小姐呢。”
木槿哼了哼,摇头道: “不可能,你刚被堂里捡起来的时候,我曾瞄过你一眼。”
牧荆面露些许诧异:“哦?”
木槿: “衣服破破烂烂的,颜色不新不旧,一看就是奴婢出身。”
牧荆便不说话了。
失忆的坏处便是,当有个人说,她曾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无从反驳。
她的过去并不属于她自己。牧荆这名,也是萧震随便凑合,硬塞给她。
过了一会,牧荆淡淡地道: “我如今是师晓元,你在外头还是别喊我牧荆。”
“是……小姐。”
牧荆忽略小姐二字隐藏的,淡淡嘲讽。
牧荆负气:"谢家大得跟迷宫似的,你这小奴还不给本小姐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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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煮酒,绮席高台。
牧荆觉得,这谢家,还真不是普通的挥霍。
谢家小金孙上辈子烧得不知是什么好香,一出生便被人拿金子砸。
谢府占地广大,不过一场满月宴竟来了上千名达官显要,整场宴会持续四五个时辰,期间弦歌不辍,酒斟个不停。
目盲之人对声音特别敏锐。
各类嘈杂声响,自四面八方扑来,有如涛涛海浪拍击。
于是,几个时辰后牧荆便应接不暇,有些头晕,命木槿搀着她,到小院边上休息。
木槿给牧荆盛来一碗茶水。
刚刚坐定,木槿的余光瞥到一抹黑影,她捏了捏牧荆的手。
其实,不用木槿暗示,牧荆也能听见草木与衣料的摩擦声。
木槿一喝: “来者何人?躲躲藏藏的,还不快现身?”
黑压压的身子从绿林中,慢腾腾地走出来。
就着月光看,是个老妇,身穿酱色麻衣,看不出年岁。
老妇重重跪地,声音颤颤地: “二小姐,是你吗?”
牧荆眉头微皱,清甩了下袖子,袖下的玉指,略攒紧,一有状况,便能伺机而动,立即反应。
牧荆的嗓音却还是柔软: “你是谁? 为何躲在暗处?又为何唤我二小姐?”
老妇抬起头来,老迈的双眼里,布满斑驳泪水。
“二小姐,你不记得老奴了吗? 我是李媪啊!从前在师家当厨娘,你最爱吃我做的香橼蜜煎呀!”
听见师家二字时,木槿大惊。
星宿堂本盘算着,师家远在千里,京城里应没有师晓元的旧识。没承想,竟在此处被一头撞见。还是在牧荆戴帏帽的情况下被认出。
此人该是多么熟悉师晓元的旧人。木槿四处看了看,眼下只有李媪跟过来,并无第二人知晓。
勉强算是不幸中的好消息。
牧荆略微沉吟: “ 香橼蜜煎阿,好像有那么回事,唉,我记忆不全,还请李媪见谅……
牧荆身躯往前一倾,以手抚额,貌似头疼。
李媪连忙道:"小姐别急!"
牧荆又问: "对了,我头戴帏帽,你怎么还能认得出我?”
李媪:“老奴在这当差,清点拜帖时,瞧见你的名字。不过,起初我并不相信,偷偷跟着你……”
牧荆一手攀上帏帽,故意问 :“要不我取下帏帽,让你确认”
李媪摆摆手: “不不,二小姐在外面时向来不露真容,千万别取下帏帽,让人瞧见了你!”
牧荆笑了笑: ”你我三年未见,你是如何肯定我就是师二小姐?”
老媪比了比木槿: “那个小姑娘身上背的琴。”
木槿带来的紫木琴,据鬼星所言,确是师晓元生前所用的琴,上头有金穗刻名,明眼人一看便知。
木槿听到这里,杀意已定,毒针暗器已藏在指尖,眼前老妇再多说一句,便可能即刻丧命。
牧荆自然再熟悉不过,金属摩娑肌肤的声音。只是李媪话里有个奇异的地方,她不得不做个确认。
——李媪喊她二小姐。
难道,师晓元不是独生女?记档里可没提过半句她的手足。
牧荆悄悄按住木槿,后者有些不服,却还是默默地收回毒针。
李媪浑然不觉自己已命悬一线。她吃惊地道:“二小姐为何记忆不全,到底发生什么事?"
牧荆弯下腰,捧住老媪满是皱纹的双手。
“李媪,几年前我与爹爹在京城的路上遇劫,被好心人收留。我受了大惊吓,这几年病恹恹的,不愿出门,许多事,我都记不清了。”
李媪老泪纵横:“原来竟是这样……难怪师家的人,一直找不到二小姐你。”
牧荆掩了下面,微微啜泣: “恐怕,不只是找不到我吧。
李媪捂住心口,心痛地道:“师大人与大小姐,也一直找不到。
牧荆恍然大悟。原来,这场暗杀,还有一个受害者。
——师晓元的姊姊。
可为何星宿堂,从没提过半个字?汲古阁的记挡里,也从未记录过这条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