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姬回雪听人说,死去的男人,本是早上出门,替病弱的妻子和幼小的儿子,寻觅食物,结果再也没回。
妻子和孩子找到他时,他已经被死了,尸体挂在村口处,一株不知名的古木残枝上。
妻子和儿子,在他身上,找到几个满是血污的饼子。
可饼还未到幼子口中,却被一群戎敌抢去了。
最后,一家三口的尸体,一起被挂在了,那株不知名的古木残枝上。
她安葬了一家三口,姜小白在旁边说了一句话。
若有朝一日,天命所归,姜小白必将奉此残生,谋以世间安乐,永绝战火。
她至今记忆犹新。
这两年战乱确实少了,至少当年长乐镇那种惨烈,她再没见过。
暗夜里,高傒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是个聪明人。高某言尽于此,好自为之。”高傒瞥她一眼,转身离去。
姬回雪立在原地,面色一片死灰,半晌没动一步。
孤月高悬,湖水寂冷,夜风沙沙吹拂着湖边的几根枯草残枝,天地一片凄凉萧瑟。
她觉得整个人都是凉的,比这湖水月色还要凉。
无边的凉意,无休无止,从头浸到脚,从身子浸到心。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回过神来时,只看到了面前的鲁侯小公子。
姬回雪瞥了他一眼,并不打算理他。
鲁侯小公子,姓姬,名泠渡,是鲁庄公姬同之子。
齐鲁两国,自鲁桓公惨死在齐国后,便一直恩怨未消。
后又加上姜小白和公子纠的回国夺位之争,乾时大战、长勺之战等,两国关系势同水火。
可原本占据优势的鲁国,年前却被齐国以一场兵不血刃的经济战,搞得大片闹饥荒。
鲁国百姓们不堪重负,纷纷迁到齐国求避佑。最后,鲁庄公无奈,只得主动找到齐国结盟言和。
从此,齐国不战而屈人之兵。
而这位鲁侯小公子姬泠渡,因在国内不成器的缘故,被鲁国一众世家商定后,便送来齐国学习受教。
说是学习受教,其实就是做质子。
可这人没皮没脸,堂堂一国世子,却是个泼皮无赖。
自姬回雪上次在围猎场救过他后,这人有事没事就来黏她,整天哥哥长,哥哥短,哥哥你救了我,你就是我的恩人。
哥哥你以后只要好好护着我,对我忠心不二,等我回了鲁国后,一定封你做大官,一定厚待你等等。
姬回雪今晚实在没心思搭理他。
可这鲁侯小公子,却是个极不懂眼色的人。
眼见姬回雪避开他,绕了一边走。
马上又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上来,嘴上功夫也没闲着。
“哥哥这是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啊。”
“哥哥这大晚上的是去哪里了?跟小弟我说说呗。”
“哥哥别走呀,哎慢点慢点,这夜黑风高的,容易摔跤,哥哥我扶你啊。”
“哥哥你别不理人呀……”
“哥哥我跟你说我……”
姬回雪停下脚步,转身盯着姬泠渡。
姬泠渡只顾着说话,一个没收住脚,险些撞姬回雪身上。
“哥哥……你这突然转身,你可吓死我了!”
姬回雪冷冷看着他:“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上次救你纯属偶然,我对你没兴趣,不要再整天黏着我了。”
“哥哥,我……”姬泠渡的眼中,满是委屈,似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姬回雪叹了口气,终是不忍:“……你从我身上得不到什么,我对你们齐鲁的恩怨没有兴趣,你明白吗?”
姬泠渡:“……哥哥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姬回雪打断他:“不要再跟着我了,明白了吗?”
“我……”姬泠渡看着姬回雪,这眼神……
他突然有些不寒而栗。
姬泠渡退开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姬回雪离去。
远处,姜小白、高毅两人,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高毅气的一拍大腿道:“这小太监果然和鲁人有勾结。”
姜小白倒是一派云淡风轻:“那个玉笄,去想办法让他收了。”
高毅一惊:“王上难道看上那个小太监了吗?”
姜小白:“……”
高毅质疑:“不然为什么要把那么名贵的玉笄赐给一个低贱的小太监?”
姜小白:“……你听过鸶牧花吗?在那个玉笄上。”
以鸶牧花磨成的香粉为媒介,将其置于笄中,只要放在目标者身上,必会引来蚮鹊,届时不管他做什么,一举一动都会被洞悉。
高毅恍然大悟。
姜小白无语叹息:“阿毅,你要有你大哥一半聪明,我们在莒国可能都不需要十三年。”
高毅:“……”怪他喽。
高毅挠头,一脸愁苦:“……可王上,那个玉笄,好像被扔进湖里了。”
姜小白:“捞起来,送回去,不然明天这个位子别干了。”
高毅:“……王上,天这么冷,不捞行不行?”
这么冷的天,这么凉的水,这么黑的夜,让他去下湖捞一支破玉笄,这跟直接冻死他有什么区别?
姜小白冷他一眼:“你说呢?”
高毅看着眼远处的湖水,又看向姬回雪:“……”
王上,我觉得你在公报私仇。
姜小白:“还不去?”等着我踹你吗?
高毅:“……”他敢怒不敢言啊。
挣扎片刻,高毅只能硬着头皮,一脸小媳妇委屈哀怨地扎进了湖水里。
他可真是个大怨种。